夜玫瑰
By J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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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夜玫瑰】〈9.4〉
發信站: 貓咪樂園 (Thu Oct 10 03:20:01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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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柯,我請你喝杯咖啡。」吃完中飯,疏洪道說。
        我們走到一家咖啡連鎖店,剛好店裡正舉行週年慶,推出一種新咖啡。
        由於新咖啡是特價,我和疏洪道各點了一杯。
        「這家店真是好心。」疏洪道喝了一口後說。
        『哪裡好心了?』
        「這麼難喝的咖啡,幸好一年只推出一次,如果天天喝到還得了?」
        他又要開始講冷笑話,我寧可專心喝難喝的咖啡。


        「你知道為什麼你和老闆會格格不入嗎?」他突然轉頭問我。
        『為什麼?』
        「因為你今天穿藍格子襯衫啊。」
        『嗯?』
        「藍格子襯衫看起來不就是格格blue嗎?」說完後,他又哈哈大笑。
        我繼續喝咖啡,裝死不理他。


        「小柯,說真的。剛剛開會時,你講得很好。」
        『真的嗎?』
        「你的觀念很完整,我算是增長了見聞。所以我該謝謝你。」
        『喔?不客氣。我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唷!這麼謙虛喔。」疏洪道拍拍我肩膀:
        「我想問你,淡水河口的暴潮位推估,為什麼也包括在預報系統中?」


        『洪水預報主要根據降雨預報而來。有了降雨量,換算成河道的流量
          與水位,便知道堤防的安全性。對堤防的設計流程而言,是先經由
          頻率分析,比方說,先推估一百年頻率的降雨量,再換算成一百年
          頻率的洪水,然後才設計可抵禦一百年頻率洪水的堤防高度。』
        我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
        『但颱風的風場和氣壓場會造成河口的暴潮,這種暴潮位遠比平時的
          海水潮位高。而海水沿著淡水河溯行,可到達基隆河的汐止附近,
          因此更會抬高河水水位。即使颱風並未在上游帶來太大的降雨量,
          仍有可能因下游暴潮位的影響,洪水會越堤氾濫。』


        「那翡翠水庫的洩洪呢?」疏洪道又問。
        『首先要釐清,水庫對防洪一定是正面的貢獻。有水庫在上游,便會
          吃下很多原本該流入下游的水。但水庫絕對不允許吃得太滿,否則
          一旦潰壩,可能淹沒大半個台北。所以當水庫吃不下太多的水時,
          便要洩洪。萬一要洩洪,如何調配洩洪量,就是學問。舉例來說,
          一百塊分三天花完跟一天花完,並不一樣。即使同樣是三天花完,
          到底是50、30、20的花,還是40、20、40的花,也不相同。』


        「喔。」隔了一會,疏洪道應了一聲,然後站起身說:
        「走吧,該回去上班了。不然老闆又要說:“你們喝咖啡就多花了10
          分鐘,又怎麼能為防洪預警多爭取10分鐘呢?”。這種邏輯好像是
          只要你家發生過火災,你就沒資格當救火員一樣,都很白爛。」
        疏洪道的神情似乎很不以為然。


        我知道疏洪道是在安慰我,所以下午上班的心情便不再那麼悶。
        但我不經意地,還是會回想起以前在台南工作的時光。
        當初應該多待在台南一段時間的,也許還有別的工作機會。
        如今覺得現在的辦公室好大好大,自己相對地變得非常渺小。


        下班後仍然坐公車,不過我下班的時間比一般的上班族晚,
        因此路上不怎麼塞車,我只在公車上待了20分鐘。
        下車後回去的路上,看到幾個快兩層樓高的垃圾堆,
        堆滿了泡過水的傢俱等雜物。
        很多商店門口擺著抽水機,引擎聲達達響著,正努力把屋內的水抽乾。
        我是學水利工程的,當然知道洪災只能減少,不能完全減免。
        但洪災後的景象是如此怵目驚心,我不禁有些罪惡感。


        回到七C,打開了門,一陣飯菜香味撲鼻。
        「你回來了。」葉梅桂在廚房,背對著我說。
        『嗯。』我癱坐在沙發上,渾身無力。
        「飯快煮好了。」
        『飯?妳怎麼知道我會遲到?』
        「廢話。我起床後看見你還沒出門,就知道了。」
        『妳好厲害。妳應該來做水利工程,妳對時間的估計比我強得多。』
        「你在胡說什麼。」她轉過頭:「快來幫我把菜端到客廳。」


        葉梅桂把最後一道菜端到客廳,然後坐了下來,說:
        「我們一起吃吧。」
        我本來伸手想拿碗筷,聽到這句話後,動作突然停止。
        『妳能不能再說一遍?』
        「幹嘛?」
        『就剛剛那句話啊。』
        「好話不說第二遍。」她瞪了我一眼:「快吃飯吧,少無聊了。」


        我不是無聊,只是突然又想起學姐。
        以前在廣場陰暗的角落裡,學姐總能以一句:「我們一起跳吧。」
        把我帶離黑暗。
        如今,葉梅桂一句:「我們一起吃吧。」
        竟然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今天又挨罵了吧?」葉梅桂看著我,問了一句。
        『算是吧。』
        「我就知道。」
        『妳好像什麼都知道。』
        「當然。」她拿筷子指著我的臉:「都寫在你的臉上了。」


        『是嗎?』我摸摸臉頰:『我的臉寫著:我又挨罵了?』
        「不。上面寫著:我不聽人家勸告,所以遲到挨罵是活該。」
        『妳哪是勸告?那叫警告。』
        「是嗎?」她放下筷子:「你可以再說一遍。」
        『是勸告,是勸告沒錯。』
        我扒了一口飯,專心夾菜。


        我們安靜了下來,不再繼續交談,連筷子也不曾交錯。
        快吃飽時,葉梅桂喂了一聲,我才轉頭看著她。
        「報上說,台北市的堤防可抵禦兩百年的洪水。」葉梅桂開了口。
        『喔。』
        「那為什麼這次淹水這麼嚴重呢?」
        『我怎麼知道。』
        我又低下頭吃飯。


        「喂!」葉梅桂突然喊了一聲。
        『幹嘛?』我咬著筷子,看著她。
        「我在問你呀。」
        『為什麼要問我?』
        「你是學水利工程的,不問你,難道去問租書店的小姐嗎?」
        『不要亂問租書店的小姐,她們的脾氣不太好。』
        「你到底說不說?」
        『等一下妳洗碗,我就說。』
        「那算了。」她轉過頭,不再理我。


        『妳知道李白嗎?』我試著開口,不過她沒反應。
        『妳知道李白有一首詩叫“將進酒”嗎?』她還是沒反應。
        『將進酒裡面不是有一句:黃河之水天上來?』她依然沒反應。
        『妳知道李白為什麼要這樣說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終於有反應,不過卻是瞪我一眼:
        「把話一次講完。」
        『喔。我是想問妳知不知道為什麼李白說:黃河之水天上來?』


        「黃河發源於青海的巴顏喀拉山,海拔超過4500米,所以李白才會說
          黃河的水好像從天上來的一樣。」過了一會,她回答。
        『只是這樣嗎?』我放下碗筷,再問:
        『中國著名的大江大河也通常發源於高山上,為什麼李白不說:
          長江之水天上來?他看不起長江嗎?』
        「好,那請“您”告訴我為什麼。小女子洗耳恭聽。」
        『不敢不敢。』我說完後,就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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