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在唱歌
By 穹風
 
    11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因為我曾把BBS的連線板介紹給貓姊,而我又把自己跟貓咪的

    本名都寫進去,所以紓雯根據貓姐的推薦,很容易就在線上看到了我的小說。應

    徵的最後,紓雯在門口小聲地對我說,明天國一的國語文班要開課,如果我有興

    趣,可以過來一趟,她願意讓我試教一堂課。

    「可是主任會答應嗎?」我很懷疑。

    「別忘了,我是這裡的教務,課程安排是我決定的。」她笑著說。


    一件事情的好壞,不能單純只看一面。經過褲子的污漬風波,還有那兩張英文考

    卷的重大摧殘之後,我已經對我的補教之路萬念俱灰了,沒想到紓雯卻願意給我

    機會,讓我試著教看看,並且熟悉補習班的運作。而哪裡想得到,她會如此看重

    我的原因,除了貓姐的眼光之外,竟還有因為我的小說。

    可是這樣就表示雨過天晴,一切有機會了嗎?不,我說過了,幸運之神是不會眷

    顧我們這些現實裡面的好男人的。


    隔天下午,我去補習班時,紓雯拿了一疊講義給我,有閱讀測驗、字詞解釋等等。

    「今天是第一節,輕鬆上就好,先讓你自己感覺一下,在大家面前講話的感覺。」

    她拍拍我肩膀,對我說: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就先接國一的班導師,課程簡單,也容易帶。」

    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樣子,紓雯說:

    「剩下的問題,我會跟我哥哥說明的。」

    她的信心滿滿,我卻忐忑不安。畢竟在明亮的教室裡面,拿著講義,站在講台上

    對學生講話,跟拿著吉他對著台下黑壓壓的觀眾嘶吼,是有天壤之別的,我覺得

    非常彆扭。紓雯陪我走到教室門口,還對我說,一切自然就好。

    自然就好,依照我目前的狀況,最自然的反應是奪門而出,而不是走上講台。


    那麼,走上講台,一切就會好轉了嗎?

    「各位同學,請準備上課了。」

    教室裡坐了大約四十幾個學生,我鼓起勇氣,用有點虛軟的喉嚨發聲:

    「國中課程與國小相差很多,課業壓力也會很大,希望你們明白。」

    道貌岸然嗎?不,我知道補習班的老師不時興這一套,他們需要權威。可是我沒

    有肥肚子,沒有白頭髮,我只有一副看起來有點驢的膠框眼鏡而已。

    「老師我沒有拿到講義。」有個髮型看來很讓人討厭的小鬼講話了,我請他自己

    出去跟櫃檯小姐要一本。

    「今天老師先跟你們講解一下國中考試的幾個基本題型…」

    「老師你都沒有自我介紹。」另一個臉型也很討厭的小鬼講話了。

    「這個等一下再介紹沒有關係,你們先打開講義第二頁。」

    「老師我們好餓,可不可以吃東西?」坐在最前面,一個從內臟的位置,到外在

    的衣著,都讓我覺得很痞的男學生又講話了。

    國一,原來是個這麼討人厭的時期。威嚴,我需要威嚴。慢慢地闔上了講義,慢

    慢地呼了一口氣。

    「所有人現在給我仔細聽清楚了,我的上課規矩很簡單,要求也不多,聽好了…」

    嚥下一口口水,我說:

    「所有人的手機請關機或調成震動,如果你有飼養什麼電子雞、鴨、魚、鵝、恐

      龍、美少女之類的,請暫時把它調整到保母狀態,另外,如果你習慣帶槍出門

      ,也麻煩請關好保險。現在,我要開始上課了,至於想吃東西的人請慢用,但

      是不要讓我聽見你喝湯時發出聲音,咀嚼時也請不要張開嘴巴,我不想看見你

      咬了什麼在嘴裡面。」

    說完,我惡狠狠地瞪視教室內一圈,果然,所有人目瞪口呆,傻成一片。這,就

    是我所謂的權威。


    「你們是來這裡學習的,不是來這裡浪費時間的。」我最後下了結論,然後轉身

    拿起粉筆,在擦得很乾淨,乾淨到幾乎可以用舌頭去舔的大黑板上面,寫著我的

    名字。

    「這是老師的名字,記不記都沒關係,反正學測不會考。」


    「嘩!?」

    「喔!?」

    「咦!?」

    寫著名字的時候,我又聽見三個奇怪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你們到底又有什麼問題了?」我覺得相當不耐煩。

    「老師,你是貓咪的朋友對不對?」


    到底國中的考試題型有哪些,我現在完全想不起來。腦海中縈繞著的,是那些小

    鬼們在上課中不斷口耳相傳時,時而迸發出來的笑聲。我還聽見有一個很惡質的

    小鬼說:

    「我跟你講喔,他就是小說裡面那個永遠交不到女朋友的主角,叫做阿哲。」



    「所以?」

    「所以我跟妳同學說過了,請她另請高明吧!」我在電話中回答貓姊。

    這是非常難熬的一天,我在天堂與地獄之間,不斷上上下下,忽而享受在前途光

    明燦爛的夢境中,忽然卻又被那些國一小鬼扯進冰冷的地獄裡。

    「我完全無法想像,會是這種局面。」我跟貓咪說,我寫小說時,完全沒想到會

    在現實中對我自己造成這種影響。

    「你不會紅成那樣的吧?」連貓咪都不相信。

    「那是因為一群小鬼在口耳相傳的緣故…」

    坐在電吉他的揚聲器上面,貓咪穿著一件灰黑色的上衣,與一條很俗氣的紅短褲

    ,露出毛毛的兩條腿,翹著腳,側頭瞄我許久。

    「有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他說:

    「為什麼你不能演好一個人的角色,卻老是把自己搞得像病毒一樣。」

    病毒?

    「人家的個人板你去做亂,結果被禁止發言;現在又搞到連整個補習班都知道你

      是小說裡面那個白痴徐雋哲,你到過的地方,還有哪裡是平靜的?」

    我看著老氣橫秋的貓咪,自己想想也對,怎麼開學到現在,好像我幹過的每件事

    情,都可以引起軒然大波的樣子。

    「至少搬來這裡到現在,我應該還沒出過亂子吧?」我抗辯。

    「沒有嗎?」他冷冷地說。


    結果我輸了。他把老貓咪咪的便盆拿進來給我看。

    「今天早上咪咪的飼料是你弄的。」

    我點頭。

    「你忘記在果汁機裡面加水,結果飼料攪成粉,還是很硬。」

    我點頭之外還皺起了眉。

    「那隻笨貓根本沒消化。」

    點頭皺眉之外,我感覺自己嘴角開始嘟了。

    「牠晚上跑到我的床上去拉肚子,拉得我滿床是大便。」

    點頭、皺眉、嘟嘴,可能都救不了我了。

    「我好不容易把牠帶回貓盆來大便,你看,這就是你這隻病毒幹得好事。」

    我用哀怨的眼神望著貓咪,靜候他發落我的生死。

    「來,你夠心意的話,隨便吃個兩口,我就放過你。」

    -待續-

    我是致命的病毒,誰是我肆虐的溫床,妳,或是妳?

    12

    贖罪有很多種方式,一般來說,用錢是最快的。我花了一千八百多,幫貓咪把所

    有沾到貓大便的東西都送洗之後,還請他吃了半隻北平烤鴨。錢可以贖罪、求和

    ,但是錢不能改變一個人,比如「雲凡」。我相信,以她的心理潔癖看來,不要

    說我輸送歲幣給她了,就算我今天割地和親,她應該也都不會原諒我的。

    「女人哪!就跟烤鴨一樣。」貓咪夾著一塊烤鴨。

    「你知道烤鴨的自尊嗎?」

    烤鴨的自尊?

    「一隻烤鴨,在變成烤鴨之前,要經過很多步驟。牠被宰掉,被塗上醬料,被放

      進爐子裡面烤來烤去,然後又被刀子剖來剖去,最後才變成這樣。」

    「這跟烤鴨的自尊有關係嗎?」

    「當然有。你注意看,烤鴨的皮幾乎都沒有受傷。」

    我只知道,我最愛吃的就是烤鴨皮,至於皮有沒有受過傷,我卻從未在意過。

    「一隻烤鴨,從牠被宰掉開始,就一直被弄來弄去的,可是牠最後送到你嘴巴的

      時候,皮卻都沒有受一點傷,老闆懂得鴨子的自尊之所在,所以會小心翼翼去

      弄牠。你懂我意思嗎?」

    「你是說,皮,就是烤鴨的自尊?」

    他欣慰地點了點頭:「如果皮被老闆弄壞了,鴨子可是會傷心、生氣而且沒面子

    的唷!」


    「難道女人的自尊也在皮嗎?」我提出的問題,害貓咪差點被骨頭噎死。

    「你會把女人的皮放在嘴裡面咬來咬去嗎?」他生氣地說。

    「我的意思是說,人對自尊的在意,常常表現在很多細微的地方的意思啦!」

    他夾起一塊烤鴨:

    「老闆可能不小心把皮烤焦了,可是自己不知道,那烤鴨又不會講話,所以牠只

      能生悶氣。女人就不同了,女人會用盡各種方式,讓你了解她的怨恨。」

    「你是說,如果我不小心踐踏了她的自尊…」

    「你就會被她永久禁止發言。」

    我踐踏了「雲凡」的自尊?開玩笑的是吧!?

    「兄弟,你是個被唐朝詩人灌溉了太多幻想的現代白痴。」貓咪叼著筷子,拍拍

    我的臉對我說。

    我是個被唐朝詩人,灌溉了太多幻想的白痴?不對,我是個被貓用滿是油膩的貓

    掌拍在臉上的白痴才對。



    張雨生嘹喨的嗓音迴盪在房間裡,抬頭是十七樓外台中夜雨。今晚的心情,在吃

    過烤鴨,洗過臉之後大好。

    但我打開電腦之後,卻發現原來好心情只有我有而已。「雲凡」的個人板上有個

    新議題,這個議題正瀰漫著愁雲慘霧。標題是:「誰來救救我的國文成績」。

    從議題發表,到最後的討論,共有二十幾篇,居然沒人救得了她。議題的內容很

    好笑,原來雲凡的國文成績爛得可以,國文老師給了她一個機會,只要她能解釋

    出<登樓賦>作者王粲,寫那篇作品的原因及背景,並且作個完整解釋,這學期

    就免費送她六十分。

    一堆人提到了東漢末年的政治,什麼北方混亂,文人南遷;什麼戰爭太多,武人

    當權等等這些客觀環境,但是居然沒人有明確答案,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雲

    凡」姑娘明年準備重修。

    我閉上眼睛,思索了一下已經翻爛的《三國演義》,然後拉開書櫃,拿出以前的

    筆記和一大本《古文鑑賞集成》,王粲,這個很矮的文人,記憶力強,文采過人

    ,可是他這輩子沒紅過,在《三國演義》裡面也不過演個小角色而已,一般人只

    會注意到他寫的那篇<登樓賦>,而不會注意到他這個人。

    這是一個不錯的交易機會,我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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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Wind (風舞)

    [標題]  交易

    [時間]  ……

    放棄妳對我的敵意,讓我道歉,並且接受我的徐式幽默,而我可以解答妳的問題

    ,讓妳平安拿到六十分,這個交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開啟的是一個誰都不能

    預料的我與妳的連結,解決的是一個妳和我誰都不想看見的紅字危機。

    交易,妳幹不幹?

                      其實很迷人而且風趣的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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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本人自誇,我至少可以背出一百個三國人物的姓名與字號,甚至還可以交代

    他們一生的功業,從國小三年級開始看三國,把電腦的三國志遊戲從第一代玩到

    第八代,多給我三天時間複習,我還可以說明三國名將裡面,哪些人是被弓箭射

    掛的,哪些人用的又是些什麼怪武器。


    貓咪在結束烤鴨大餐時,對我說:

    「已經被踐踏了的自尊是救不回來的,不過至少你可以做點補償,就像你毀了我

      的房間之後,請我吃烤鴨一樣。」說著,他用油膩的手,拍拍我另一邊的臉。



    「交易之前,你確定你夠格?」

    「妳懷疑我的能力與智慧嗎?」

    「不,我懷疑你的人格。」

    「我的人格很健全,在東海念了三年中文系,至今沒有發病,也沒有咬過人。」

    「這又是你的徐式幽默嗎?」

    「不,這只是呼應妳的口頭禪而已。」

    她沉默了。我在她沉默的一分鐘裡面,點了香菸,把張雨生的音樂調到更大聲。


    「試舉出東吳大將隨便五個人的名字。」

    「太史慈、周泰、蔣欽、韓當、黃蓋。」

    「為什麼你不說周瑜、魯肅、陸遜?」

    「因為我翻爛了三國歷史,沒看見他們上戰場打過架。」

    我沒想到我想掙回我的發言權,還得接受測驗。


    「第二題,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這兩句說的是哪一場戰爭?」

    看來「雲凡」也念過《三國演義》。

    「東吳滅亡之戰,吳軍橫鎖江心,被晉兵用火燒溶鐵鎖,終於打到建業城下的故

      事。」

    我說過,我把三國志從第一代玩到第八代,她不可能比我精。


    「我也看過很多遍《三國演義》,為什麼我找不到我們老師要的答案?」她把話

    題切入核心,直接問我這件事,那麼,我通過測驗了嗎?

    「答應我兩件事情,我就告訴妳答案。」

    「姓徐的,你很懂得趁火打劫喔。」

    「不要以為文人就不會做買賣,要不要是看妳。」

    她要我先說條件。

    「開放我的發言權,我會把答案公告出來;讓我再見妳一面,向妳賠罪。」

    「…」



    『王粲在劉表處始終不受重用的理由,請見高中國文課本裡的作者欄。裡頭提到

      一個罕見的形容詞「貌寢」。這就是答案所在。

      文人南遷避亂是背景,武人出頭是捷徑,但是文人同樣可以建立功業,詳情請

      自行參閱相關書籍。

      王粲會沒有發展,是因為「貌寢」。所謂的「貌寢」,就是一見到他的容貌,

      你就會想到要就寢。我們誰也沒有見過王粲本人,但是我想誰也都不想見。劉

      表就是因為每次看見王粲就想回房睡覺,所以王粲才始終沒有機會出頭,所以

      才會寫下<登樓賦>這篇膾炙人口的感嘆佳作。

      不信的人去翻課本,如果你認為需要更進一步的查證,可以自行試圖跟王老先

      生本人聯絡,不過我沒有他的電話,也不知道查號台有沒有他的登記,如果誰

      查到了,也請不要告訴我,我精神很好,不想跟他見面。

      以上為不標準答案,但是絕對可以讓妳拿到六十分,相信我。』



    這篇文後來被「雲凡」給收進精華區,而且板友推薦高達二十幾篇。但那都不算

    什麼,最重要的,是我坐在麥當勞裡面,這回我穿得一身黑,萬一再摔一次,泥

    巴痕跡也不會那麼明顯。

    我點了杯可樂,用我認為最優雅的姿勢,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個十字

    路口,人車繁忙,麥當勞的對角是一家7-11,有個女孩在那裡停下了機車,她還

    是穿著那件鮮紅色的上衣,不過牛仔褲從藍色換成黑色,臉上沒有表情,但是卻

    顯露出十足稚氣,像個可愛的小女生。她踩著輕快的步伐,搖擺著飄逸的秀髮,

    正從斑馬線走過來。

    -待續-

    她像朵嬌雅的雲,在我眼中,一點都不平凡。

   13

    我不喜歡跟陌生人吃飯,因為我怕會因為一些無心的小動作,而把場面弄得很尷

    尬。不過這次顯然是我多心了,因為「雲凡」自己就端了滿滿一盤的食物上來。

    「這些都是妳自己要吃的嗎?」

    「當然。」放下托盤,她斜眼看著我說:

    「你要請我的東西,我不會在麥當勞點,那太便宜你了。」

    「妳是在告訴我說,其實妳也很會趁火打劫,很會做買賣的意思嗎?」


    面對著窗外,她吃起了薯條,我則喝著可樂,安靜地像兩個陌生人一樣。

    「你為什麼叫做『風舞』?」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想平凡地杵在原地,想像風一樣舞動。」

    「妳呢?」

    「像朵平靜的雲,安靜地躺在天空,沒有波折或苦痛,平凡到誰也不會發現。」

    「可是我發現了!」我說。

    她瞪大眼睛看著我。

    「沒有永遠不動的雲,會有風把妳吹成各種不平凡的樣子。」

    「你只能吹動我沒有思想的衣袖,吹不動我平靜的心的。」她淡然而驕傲地說著。

    我們終究是不同的,除了幽默感之外,還有追求的也不同。


    「可不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

    「為什麼需要名字?」

    我說,倘若我們始終不曾見面,那麼她將可以永遠是網路上那個小說排版很爛、

    幽默感很貧乏的「雲凡」,但此刻我們正坐在一起,看著同一個十字路口,還聊

    著相關的話題,那麼我當然應該知道她的名字。

    「難道我給你的印像,僅止於排版很爛、幽默感很貧乏嗎?」

    我想起貓咪提醒我的,不要隨便踐踏女人的自尊,所以我很客氣地說:

    「當然妳也還有很多特色的。」

    「姓徐的,注意你接下來的發言。」她忽然陰沉沉地說。

    「欸,這個嘛…」於是我遲疑了。

    「我還有什麼特色?」

    「妳有病,妳會咬人。」我看見她圓圓的側面,嘟嘟的小嘴,還有小嘴裡面,故

    意露出來給我看的,非常白淨的犬齒。



    人與人之間相互依存的關係,真的是非常微妙的。她用她的犬齒,在我的手臂上

    面留下了我們曾經共同存在過的證據之後,對我說:

    「我姓韓,我叫韓郁芬。」

    很不平凡的姓,很菜市場的名字,由一個嗓音很獨特,卻帶點台灣國語的女孩口

    中說出來,就是一種很匪夷所思的感覺。

    「郁芬…郁芬…」我喃喃自語。

    「很平凡的名字,很適合我想要的感覺。」她說。

    「那,我叫做…」我張開嘴巴,正想要正式來一次自我介紹時,她抓起一把薯條

    ,塞進我的嘴裡。

    「你叫做徐雋哲,東海中文系的四年級,騎一輛破機車,沒交過半個女朋友,不

      必介紹,反正看過你小說的人都知道。」她冷冷地說:

    「而且我知道你有一個很愚蠢的朋友,叫做貓咪。」


    韓郁芬,嶺東技術學院的學生,學的是資料管理,今年專三,這是她自己說的。

    我很想問她有沒有男朋友,不過這話我問不出口。

    沒有一個男人,會希望第一次見面的漂亮女孩是有男朋友的,如果有,這個男人

    會很傷心,而萬一女孩的男朋友,還真的像是她小說裡面那個流川楓型的美少年

    ,那這個男人就不只會傷心而已了,還會柔腸寸斷。我用帶著揣測、懷疑,還有

    好奇的眼光,看著眼前的女孩。她清秀的臉龐正對著窗外,非常可人。


    「不必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沒有男朋友,小說是我掰的。」她忽然說。

    「謝謝。」

    「謝什麼?我不會給你任何接近的機會的,今天來,我只是做一件交易而已。」

    「妳怎麼知道,哪一天或許是妳想來接近我呢?」我覺得很不平衡。

    郁芬皺起了頭,用非常不能理解的表情面對著我。


    「愛情的發生,就像配電盤的爆炸一樣,誰都無法預料,不是嗎?所以事情不要

      一面倒的獨斷,風吹來吹去,雲怎知道下一秒會變啥樣子?」

    「吹來吹去,表示你很反覆無常。」

    「不,表示我腦袋很靈活。」

    她似有深意地瞄了我一眼,然後微笑著不再說話,叼著一根薯條,繼續望向窗外。


    「我的小說是掰的,你的小說呢?」她問我。

    「半真半假,關於貓咪的就是真的。」

    「愛情的部分呢?」

    「投注的心力是真的,失戀的結局也是真的。」

    我說,小說本來就介乎真假之間,如果妳要完全的真實,那妳應該去翻報紙看社

    會版,而如果妳要完全虛構的故事,那妳可以花個兩百五,「哈利波特」或「魔

    戒」電影的二輪片應該還沒下檔。

    「我不打算在太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裡面當男主角,那對腦神經折磨太大。」

    「你不是想要很不平凡嗎?」

    「小姐…」我攤開雙手說:「我要的只是人生多采多姿,可不想自己演一齣羅密

    歐與茱麗葉,好嗎?」

    她笑了,含在嘴裡的半根薯條在搖晃著。

    「不要妳死我活的,我只想很簡單地喜歡一個人。」我說。

    「這要求不難嘛,你為什麼會交不到女朋友?」

    咬著吸管,我從來沒有這麼冷過,從頭頂冷到腳底板,即使是再無心,也不要問

    得這麼直接嘛!

    「我是不是問得太犀利了一點?」她自己也笑了,而且笑得很鄙夷。

    「交不到不代表我沒有心儀或暗戀的對象。」

    「喔,那你心儀或暗戀的這個人,人家怎麼說?」

    「不知道,她沒有說。」

    「你不敢問?哎呀,告訴姊姊,我幫你告白去。」

    我覺得很可恨,平常一副撲克臉的她,這時候起鬨起得多認真,居然自告奮勇起

    來了。

    「妳問不到的。」

    「為什麼?」

    「因為我心裡的這個人,老是把自己鎖在高塔頂樓,不肯接受別人的幽默感。」

    她的表情忽然僵了,低聲問我:

    「然後呢?」

    「我兩天前才被她解除板壞身分,還來不及告白。」哼,敢取笑我,非得露一手

    我徐式幽默的功力讓妳見識一下不可。




    回家之後,承襲著多年來的往例,貓咪問起今天的進展。

    「你從頭到尾都坐在那裡沒有動?」他很難置信。

    「有呀,我上過一次廁所。」

    「那我看你的前途又危險了,來吧,我已為你張開我的雙臂,準備哭泣吧!」

    「沒有那麼嚴重吧,我又沒說要追她。」

    「很多科學家拿到諾貝爾獎也都是意外,你怎麼說?」

    我愣住了。


    事實上,我今天偷眼望著郁芬時,的確是小鹿亂撞的,即使那顆鼻尖上的青春痘

    還沒完全消退,卻仍然掩不住整體的美好。

    因為傍晚還有課的關係,所以郁芬不能待太久,看著她收拾好桌上,我說:

    「我們還會見面嗎?」

    她又瞄了我一眼:

    「我有病,不能接受太多刺激,不然…」

    「我不會刺激妳,我只想認識妳。」

    「約在一個你可以請我的地方,不然你能認識的,就只有我的犬齒而已。」說著

    ,她居然咧開朱唇,又對我露了一次白閃閃的犬齒。

    那森然寒光讓我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郁芬把垃圾清理掉之後,走到我的身邊,

    對我說:

    「回去之後,寫個八萬字的心得報告來,我就考慮再見你一次,讓你請客。」

    「八,八萬字!?」

    「題目叫做:風雲之間宿命的相逢與不可避免的衝突之化解計劃及心得感想。」

    我懷疑她自己有沒有想過這題目的意義,因為她說得好快又好自然,完全沒有理

    會我的瞠目結舌。

    「不要以為只有你有什麼徐式幽默,我的韓式幽默,一樣可以讓你痛不欲生。」

    -待續-

    相信我,不只妳的袖子,我還能吹動妳的心的。

    14

    貓咪不斷鼓吹著我,他說:

    「你可以約到她第一次,就沒理由約不到第二次。」

    我說不可能,按照郁芬對我的印象,下次除非我在鬥牛士擺桌,不然休想她會賞

    光的。

    「郁什麼?」

    「郁…郁芬。」

    「已經進展到直接叫名字囉?那快了嘛!」

    怎麼會這樣?她不是叫做「雲凡」嗎?在我的心裡面,竟然早在不知不覺間,把

    她名字記牢了。


    這是不對的,我受到的是排斥與歧視,可不是垂青或善意!我不斷告訴我自己,

    但是一邊催眠自己,我卻一邊又連上了線,進入郁芬的個人天地裡面去。

    她說,今天是非常有趣的一天,有個很自以為是的男人,在她面前完全束手無策

    ,這一天真該被律定為國家重要節日,用來慶祝女性主義在台灣的一大勝利。


    想起郁芬說的,她渴求的是平凡。我心裡想,什麼是平凡的生活?衣食無缺嗎?

    還是心安理得呢?我覺得,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談平凡似乎早了點,我想要見識更

    寬廣的世界,在我大四這一年,我會想多看看這世界。

    不曉得為什麼,我想起了紓雯,這個大我一歲,但是見識與思想卻比我成熟得多

    的女孩。自從我沒有再到補習班去之後,便也再沒有她的消息,她會怎樣看待我

    呢?懦弱逃避嗎?對著電腦螢幕,我忽然發起呆了。



    「你睡著沒?」貓咪走了進來,自律神經失調的咪咪則尾隨著他。

    「台中已經快突破百萬人口了,你能不能告訴我,要怎樣在這一百萬人裡面脫穎

      而出?」看著窗外,我問貓咪。

    「你想出名呀?」

    「不,我只是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庸庸碌碌的人。」

    「我不知道怎樣叫做庸庸碌碌,不過我知道一個可以讓你一夕成名的辦法。」

    我問貓咪,他有什麼好辦法。

    「跳下去,明天全國的早報都會刊登你的名字,你就家喻戶曉了。」

    貓咪根本不在乎我的心情,他說:

    「我只是忘記了一件事情,所以進來告訴你。」

    他抱著咪咪,說:

    「我姊的那個朋友傍晚打電話來,她要找你,不過你人不在。」

    紓雯?找我?

    「我跟她說你明天有課,所以叫她下午約在東海比較快。」

    「約我幹嘛?」

    「好問題,你明天可以問她,下午四點半,藝術街的『有一間咖啡館』,她在那

      裡等你。」



    我相信每個正常的男人,都會對紓雯這樣的女孩動心。她美麗而成熟,更重要的

    ,是她今年才二十五歲不到,就已經是一個大型補習班的教務了。

    我當然是個正常的男人,因此對於紓雯的邀約,我自然相當開心,不過就在踏出

    校門口時,我卻遲疑了。到底紓雯找我幹嘛?還要跟我談補習班的事嗎?一想到

    那些國中生在台下交頭接耳,討論著徐雋哲交不到女朋友時的樣子,我就很想挖

    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傍晚的藝術街,沒有太多行人。我騎著小凌風,避開了路上的野狗,一路騎了上

    來。路上遇見了一群學弟妹,心想著,莫非大家真的都已經轉往這一帶發展了嗎

    ?難怪我跟貓咪在麥當勞找不到辣妹。

    「有一間咖啡館」就在路邊,不過我覺得這裡更像茶館,因為賣的東西很西方,

    擺設卻很中國。

    推開店門,有個微胖的女服務生來接待。我說明找人的意圖之後,由她引領我走

    進店裡,繞過屏風,我看見了紓雯,穿著米黃色上衣與長窄裙,看起來優雅。

    「嗨,阿哲。」她出聲叫我。

    坐下之後,紓雯把菸灰缸推到桌子中央,一根細長的薄荷香菸擺在菸灰缸上。

    「還好貓咪有跟你說了,我真怕他忘記呢!」她笑著說。而這時我瞥眼見引領我

    走過來的那個服務生,她忽然全身一顫。


    「如果是關於補習班的事,那實在很抱歉,因為我真的覺得,在一個連學生都看

      過我小說的地方,我教不下去。」點過飲料,我首先說明。

    「沒關係,這件事還可以再研究。」紓雯說話時,習慣性地不將嘴巴張很開,所

    以很難有明確的嘴型,而且聲音又小,我把椅子稍微挪近了她。

    「你要的是怎樣的工作,我想我已經清楚了,目前只能說遺憾,但是我不想放棄

     ,因為我對你很有信心,也很有興趣。」

    「興趣?」我疑惑了。

    「不過那不是今天約你吃飯的理由。」

    「理由?」

    「約一個人吃飯的理由,是因為你知道跟他一起用餐會很愉快,不是嗎?」

    我在思索著這句話的涵義時,紓雯起身去上廁所,她身體移動時,我聞到清淡的

    香水味,那香水味讓我心頭一震,為之失神。

    「先點餐吧,我很餓喔。」她笑著說。


    失神的人不只是我,連點餐的服務生的臉色都很古怪,我看著她圓圓的臉,問她

    :「有什麼問題嗎?」

    「請問,您姓徐對吧?」她有點膽怯地問。

    我不認識這個矮矮圓臉的女服務生,對她完全沒印象。但是我還是點了點頭。她

    也露出了微笑。

    「您好,我叫小紅。」

    「妳好,我叫阿哲。」我也含糊地回答,心裡納悶著她怎知道我姓徐。點過餐後

    ,我看見圓臉小紅,在櫃檯邊打起了手機。


    吃飯時,紓雯說起了很多她大學時的往事,也讓我見識到了,一個有理想的女孩

    ,該有怎樣的氣勢。她很爽快地給了送餐的圓臉小紅一張兩百元的小費,對我說:

    「有能力時要幫助需要被幫助的人,這是我的原則,累積財富,也要擴大心胸。」

    她吃東西時非常秀氣,我幾乎忘了牛排飯的滋味,只注意到她嘴唇上那不脫色的

    唇彩,還有她濃俏的睫毛而已。

    吃飯時我們交換了一些人生觀上的問題,紓雯說她欣賞有遠見的男孩,也喜歡有

    夢想的人。

    「我的夢想不多,而且都很短程。」她說。

    紓雯說她的夢想都不難實現,但是也很難再增長,補教業需要的只是口碑與宣傳。


    「抱歉,不小心又談到工作了。」她微笑。

    「沒關係。」

    我告訴她,我沒有明確的生涯規劃,但是我希望讓生活過得豐富。

    「我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不過我有兩年時間可以想,實現夢想,則在退伍

      之後。」

    用餐巾抹乾淨了嘴唇,她喝了一口水,忽然很正經地,用明澈的眼看著我,對我

    說:「你實現夢想的時候,身邊希望還有我。」


    今天下午,從踏進店門之後,我就老是感覺有哪裡不大對勁,現在我知道了,那

    種怪異的感覺,來自紓雯的雙眼,我有一種…被電到的感覺。

    不過這感覺也沒有很久,因為我還來不及講些什麼,店門忽然推開,有個女孩走

    了進來,我看見櫃檯邊的圓臉小紅迎了上去,她說的不是歡迎光臨,而是:

    「雲凡姊,妳看那個是不是他,那個交不到女朋友的徐雋哲?」

    餐巾紙在我手上瞬間被捏緊,所有被電的感覺剎那間消失,我感覺牛排飯好像忽

    然在我肚子裡面一起唱起了歌。

    -待續-

    凡與不凡之間,我一臉茫然,只聽見牛排飯唱著風的歌。

   15

    是老天爺的惡作劇嗎?我的鼻子還聞到紓雯的香水味,但是心卻掉進北極冰洋深

    處去了。郁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紓雯,沒有任何表情,她從背包拿出一疊筆記

    給圓臉小紅,然後冷冷地對我說:

    「玩得開心點喔。」

    「我…」我的話沒有說完,郁芬已經轉身出了店門,圓臉小紅也追了出去。


    「你朋友?」紓雯納悶地問我。

    「一個我高攀不起的朋友。」我苦笑著。

    「希望我不會造成你和她之間的問題。」

    能造成什麼問題呢?我轉頭看看,郁芬在路邊跟小紅說話,兩個人不時別過頭來

    看我,我趕緊把視線移開。

    紓雯又點起了一根菸,問我是否介意,我搖搖頭,也拿出了自己的菸,點火時又

    回過頭去看窗外,郁芬看我點菸時的表情又更難看了。


    「如果你喜歡她,就出去解釋一下吧!」

    看我只是苦笑。紓雯問起我跟郁芬,我把一切告訴她,她聽完笑著說:

    「她還小,你應該多包容她。」

    「我要去包容什麼呀,我根本就…」我語塞了,要說不認識嗎?不,我跟郁芬見

    過兩次面,聊過話,還幫她解決過國文危機,我根本就怎樣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後來郁芬騎上她的小Dio離開,小紅走進來時,則對我投以鄙夷的眼光。

    「這年紀的女孩會很嬌。」紓雯攤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我很迷惘,不知道郁芬是怎麼了,不像在生氣,可是臉色卻很難看,說是吃醋嗎

    ?開玩笑,我徐某人何德何能,沒有這麼大本事。而我面前的紓雯,她很嫻靜地

    吸了一口菸,神色自若地品嚐著冰的桂花茶,我也不懂她在想什麼。

    「你看起來很不安。」她說。

    「不是不安,應該是很納悶。」

    「納悶?」

    我把香菸捻熄,對紓雯說:

    「我一直想知道,妳對我的看法,還有忽然找我吃飯的原因。」

    我覺得自己的表情應該是很認真嚴肅的,沒想到紓雯卻笑了出來,她側了一下頭

    ,讓頭髮斜到一邊,笑著說:

    「我有很多可以一起吃飯的朋友,但是沒有既可以一起吃飯,而又讓我欣賞的。」

    我看著她侃侃而談,聽著她說:

    「一個男孩要讓我欣賞很難,因為男孩的眼光,通常比不上男人。」

    我想我知道男孩與男人的差別,至少當過兵的比較像男人,視野也寬一點。

    「可是通常,男人的心思,又沒有男孩的單純。」

    我想我也可以解釋其中的差別,因為男孩通常比男人閒,可以去瞎猜對方的想法。

    「我的生命中,我的身邊,有很多男人,包括朋友、同事,他們太不單純。」

    我來翻譯:這非常簡單,因為妳很動人,如果我是妳的朋友或同事,可能我也單

    純不到哪裡去。不過這話可不能講。

    「但是低下頭看看,我身邊有更多的小男孩,他們則過分單純到了幼稚。」


    「這就是我會特別注意到你的第三個原因。」說著,又用明澈的大眼睛看我。

    「其實我不覺得我自己單純或什麼的…」我有點扭捏。

    紓雯搖頭,她說起了那天我去應徵時,寫完考卷後,她跟我面談時的感覺。

    「你很明白地告訴我,你對自己的把握與了解,這,與一般會堅持逞強的男孩很

      不同。」

    是嗎?我只是有點自知之明吧?


    「給自己一點信心,不然你怎麼活得多采多姿?」

    最後我們結束這場奇怪的晚餐時,紓雯這樣對我說。

    「隨時提醒自己,要當個特別的人,好嗎?」

    走到店門口,發動機車時,紓雯在我耳邊輕聲地說: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喜歡你的坦然。」

    一陣輕柔柔的空氣,帶著讓我迷惑的香味,鑽進了我的耳朵,也刺激了我的嗅覺

    ,差點害我從車子上掉下去。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紓雯在給我強烈的暗示呢?又或者,是我自己處在漩渦中,

    所以我看不清楚癥結呢?基於旁觀者清的道理,我應該把這些問題交給圈圈外的

    人,讓別人為我分析一下。

    而我知道,誰都可以找,就是絕對不要找貓咪,因為他什麼主意也不會出,說來

    說去,一定也只是叫我大小通吃而已。所以我打電話給學弟小杰,結果小杰人在

    電影院,他說他打算連看四場電影,看到明天早上再回家。掛上電話之後,我很

    無奈地,打給好久沒有聯絡的學妹小蘭,但是電話跳到答錄機,小蘭留言說她現

    在人在紐西蘭,有事情半個月後再聯絡。

    除了仰天長嘆,我想不出什麼聊以自遣的方式,最後我決定撥個電話給貓姊,她

    雖然跟紓雯是老同學,但是至少還算客觀。

    電話接通之後,我跟她說了我目前的渾沌,貓姊沒有給我答案,她先問我怎麼會

    找她問這些。

    「因為我知道妳可愛的弟弟,那隻糟糕的笨貓,他不會給我任何有建設性的建議

      ,只會叫我拿獸性去思考而已…」

    「你好樣的徐雋哲,居然敢對著我姊說我壞話,告訴我,你在哪裡,老子現在馬

      上過去宰了你…」原來,他們姊弟居然在一起。

    藝術街上的情侶愈來愈多,街燈慢慢亮了起來,剩下我一個人無辜地坐在機車上

    ,有一隻可憐的小野狗,慢慢地走到我旁邊,在我的小凌風的前輪邊,很目中無

    人地開始尿尿。

    早說了,我是現實生活中的好男人,幸運之神從來沒好好關照過我。

    -待續-

    猜測是一種痛苦,告訴我妳想著什麼,請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