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在唱歌
By 穹風
 
     26

    明天是否還要去掛他一天布條?我跟貓咪說,我要認真考慮考慮了。坐在東海教

    堂前面,我們找了片沒有狗屎的草坪坐下。

    晚上我終究沒有跟紓雯去吃拉麵,走在路上,我打了電話給貓咪,他在學校教學

    弟彈貝斯,要他出來載我,我在熱音社的社窩,吃了學弟的全麥三明治當晚餐,

    然後打通電話給紓雯,跟她說我今天很累,這個約還是改天吧。



    貓咪啣了一根草在嘴裡。

    「其實你自己知道你喜歡誰,不然咖啡機就不會是送給她了。而對另一個,你欠

      的也不過就是人情,一份特別關照你的人情。」

    我說這不能以「人情」兩個字簡單代過。

    「不要因為是她先喜歡你,就覺得你虧欠了她,感情沒有誰欠誰,不然你拿什麼

      去還?」

    我覺得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談話了,貓咪也已經很久沒有講話講得這麼有

    深度了,正當我想稱讚他時,他就露出貓尾巴了。

    「不過話說回來啦,要是我,我就兩個都不會放過啦,那樣有錢又有氣質的美女

      送上門來,如果她認為有必要,我也是可以連腳毛都為她刮乾淨的。」

    拍拍我肩膀,貓咪說:

    「通吃吧!用男人的事業心來解釋,這是合理的。」

    去死吧。


    回家的路上下著大雨,老天爺對我可真是眷顧,整天的藍天,讓我掛布條掛到差

    點中暑,偏偏到了晚上,水汽就毫不留情釋放了出來。貓咪的FZR騎得飛快,我

    們騎到了台中都會公園附近。

    「很難決定明天要不要上班是吧?簡單,你如果可以活著到家,就表示老天爺要

      你繼續掙扎,如果撞死了,就表示這是解脫!」他大聲喊完時剛好綠燈,我則

    繼續後悔,早知道就自己坐計程車回家。

    風雨刮得我的臉很痛,而心也酸著,我努力想著自己會如此優柔的原因在哪裡,

    每次想跟郁芬說點什麼時,我就會想起紓雯,而當我想跟紓雯說明白時,卻又會

    想起郁芬。

    我真的知道我喜歡誰嗎?對紓雯完全沒有一點感情嗎?好,沒有。我在心裡面這

    樣告訴我自己,我對紓雯沒有感覺,對紓雯沒有感覺,「噗」地一下,旁邊汽車

    飆過去,濺起的積水就潑了我一頭,讓我所有的自我催眠又醒了過來。

    抬頭看不見夜空,但其實看不見星空也好,大雨淋得我頭發昏的時候,至少腦袋

    可以冷靜一點。我很佩服貓咪,老天爺生給他一對小眼睛,好在大雨中騎車時不

    被雨水所妨礙,還能飆出將近一百公里的時速。


    雨水淋得我們連內褲都濕了的時候,FZR還是把我跟貓咪送回了北屯的公寓,貓

    咪把車停在路邊,我們走到社區大門時,我看見了兩個撐著傘的女孩。

    左邊那個矮了點,她穿著皮卡丘的睡衣,這人從我認識她到現在穿著的幾乎都是

    這件衣服,她是貓姊;另一個站在她旁邊撐傘的,個子很高,穿著很優雅的洋裝

    ,她是紓雯。

    結果貓咪被她姊姊氣得拎著耳朵上樓,我坐到紓雯車上時,還聽見貓姊在大罵著:

    「你有種,敢不穿雨衣給我飆回來,你想死是不是?給我上樓去,我打斷你的貓

      腿…」



    「他們姊弟感情真好。」紓雯說著,遞給我一條毛巾。

    「這是我擦車內玻璃用的,你先擦擦頭髮吧!」

    我知道她有事找我,也大致猜得到是為了什麼。

    「阿澤跟我說了一些你今天的事情,怎麼…」

    攤了攤手,我不需要多做解釋,紓雯也同樣清楚,她沒再說話。音響裡面唱著許

    志安的歌,很溫柔的哀傷,我看著雨水把車窗淋得模糊,外頭的交通號誌,那綠

    燈像在哭泣似的。

    「明天還會去上班吧?」她問我。

    「其實我也不知道,不曉得小鱷明天會怎樣,可能會讓我洗一天地板。」

    紓雯笑了,她說明天星期天,大老闆打算召集三個分班的主管回總班開會,討論

    進軍彰化的事宜。

    聊了點公事之後,我們沉默了一下,外頭的雨應該很冷,冷得車窗內都起霧了,

    紓雯沒有啟動車內除霧,也沒有打開雨刷。我們像是待在一個封閉的小世界裡面

    ,我聞到了紓雯身上的香水味,很清淡的香氣,有點意亂情迷,我知道自己想要

    催眠自己,不對她有感覺的這個念頭有多難達成,她太動人了。


    「今天的這些事情,真的是當初始料未及的,抱歉,阿哲。」紓雯低著頭,我看

    見了她無奈而無力的表情。

    「妳投票給陳水扁時,也沒想到他居然會當選總統吧?」我故做輕鬆,笑著說。

    紓雯也笑了,她搓搓我沾滿了雨水的頭,叫我快點上樓洗澡。

    「這當下貓咪應該在洗貴妃浴,我上去了也沒用。」我說。

    她把音響關小聲一點,嘆了口氣:

    「笨蛋,你應該說,你不想那麼快下車的。」


    我是笨蛋嗎?我的確是。笨的第一個地方,是我不該說貓咪在洗貴妃浴,我應該

    說其實我希望在車上多留片刻,好跟她多相處。第二個笨的地方,在於紓雯輕攬

    著我的脖子,要給我這輩子第一次,由女性主動的吻,而偏偏手機響起時,我應

    該選擇讓手機繼續響,先吻了再說的,可是我卻無視於她快要輕閉上的雙眼,居

    然拿出了手機,還接通了電話。

    「喂…」

    這一聲「喂」,讓我痛失跟美女接吻的機會,也讓整個氣氛蕩然無存,但其實我

    沒有後悔,看見來電顯示時,我甚至是喜悅的。

    「風先生,你的傷勢還好吧?」

    沒有人會這樣叫我,我的「風」,只存在於十五吋電腦螢幕之內,之所以為「風

    」,是因為有個人是「雲」。

    「還好,至少我可以感覺我的手還在,妳呢?感覺得到自己有腿嗎?」

    「我警告你,我有病,不要逼我咬人。」

    雖然我看不見她,但是我彷彿可以聽見她咬牙的聲音。經過上次她心臟病忽然發

    作的經驗,這次我不敢再惹惱她。對著紓雯作了一個不要出聲的動作,我問:

    「怎麼了,找我有事嗎?」

    「你平常時候,中午有課嗎?」

    我的課只有星期三跟五,其他日子我只有中午準備上班而已。郁芬說她中午有課

    ,可是她現在無法騎機車。

    「楊妮呢?」

    「唉…」她長長地嘆了一聲,告訴我一個很不幸但也非常好笑的消息。

    那個兇巴巴的楊妮,自以為能夠負起買便當的重責大任,在郁芬受傷的第二天,

    堅持要騎車出去買食物,結果還不到巷口就摔車了。

    「她比我還慘,我只是右腳骨折,她是撞斷左腳,現在還打了石膏。」

    我該笑嗎?我非常想笑,想到她那天在澄清醫院,對我鬚眉戟張的潑辣樣,又想

    到她現在打了石膏的笨拙,我就覺得非常開心,但我還是沒笑出來,一來是我如

    果笑了,郁芬會很不爽,二來是我看見了旁邊的紓雯,她試圖讓自己若無其事的

    表情,我不忍心傷害她。

    所以這兩個女孩現在只能困守在家,連上學都有困難。郁芬問我,如果星期一我

    有課,可不可以順路過去工業區,載她去嶺東技術學院上課。

    「可以,我會過去。」

    不想在紓雯面前說太多,簡短地答應之後,我掛上了電話。


    「那個女孩?」她問我。

    是的,是那個女孩。

    「早點休息吧!」

    我沒有再說什麼,看著她眼裡的失落,我懂她的心情,就像那天,我看見郁芬看

    那個金髮男孩時,眼裡有點光芒一樣,紓雯一定也看見了我眼裡的光。

    站在公寓樓下,從幾萬公尺高空中落下的雨滴,把夜晚暈染成一片濕,濕了我的

    衣裳,也模糊了我看世界的焦點。

    -待續-

    原來那個心裡面的馬賽克底下,是這麼一回事。

    27

    兩個斷腿的住一起,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還好公寓有電梯,不然可能爬下樓梯

    時,學校的第一節課都已經上完了。胡思亂想著,我已經騎到了嶺東附近來。

    郁芬穿著短袖上衣,很寬鬆的牛仔褲,坐在公寓外面等我。上衣是水藍色棉質的

    布料,看起來就像是國小的體育服。

    我花了半個小時騎到這裡,載著郁芬先到7-11去買午餐,她說今天不想吃便當。

    「腿現在怎麼樣?」

    「很好,至少還連在我身上。」

    「嗯,那就好,妳有鎖好它吧?」

    「鎖好?」

    「對呀,我怕車子晃動大一點,妳的腿會掉半路上…」

    今天的天氣微陰,延續著昨晚的雨,天上還有片烏雲沒散,我感到背後寒氣陣陣

    ,郁芬冷冷地說:

    「你非得把氣氛都搞冷了才甘心是不是?」

    然後,我感到肩膀一陣痛,她有病,她咬人。


    郁芬說她們現在生活很不方便,一有機會到便利商店就得大買存糧,原本近在咫

    尺的全家便利店,現在感覺比西班牙還遠。

    「妳讓我載,那楊妮呢?用跳的跳到學校嗎?」

    郁芬說楊妮有男朋友,可以騎機車接送她。我想起那天在醫院裡面的金髮男孩,

    又想起郁芬看著他的眼神,心裡頭想問,卻又感覺不妥,問了或許可以讓很多心

    裡的疑團解開,但是我卻沒有勇氣。

    他是誰?或者在郁芬心中,那個男孩是誰?楊妮有個男朋友為她上演「溫馨接送

    情」,那郁芬呢?為什麼是我來載呢?我知道這個男孩可能對我心裡面的重大抉

    擇有影響,但是就是問不出口,腦海中閃過貓咪的臉,如果他知道我現在的想法

    ,一定會笑我沒用。


    「好可憐,人家有男朋友可以接送,妳卻只能找我。」

    「那是因為我同學都有打工,大家白天都沒空,所以上課只好找你載我,下課我

      就能夠請同學幫忙了。」她說。



    兩天之後,我就覺得我錯了,事情沒有想像中的浪漫,從北屯到嶺東要半小時,

    在太陽下曬了半小時後,我得再騎回市區的補習班去,又是二十分鐘的車程。如

    果遇到我有課時,我可以直接到學校去,那就還好,否則平常這樣真是累人。這

    種浪漫只適合出現在小說或電視裡,根本不應該發生在太陽很大、空氣很糟的台

    中市。

    於是我陷入矛盾之中,要每天這樣風雨無阻地穿梭台中市,雖然跟郁芬說不上幾

    句話,相處時間也很短暫,但我卻願意這樣跋涉。是甘之如飴嗎?貓咪說這是智

    障的行為。

    郁芬每天都會坐在公寓外的階梯上等我,她腳上包裹著厚厚的紗布,走起路來始

    終一拐一拐的。


    騎著車過來的路上,我心裡面想著補習班的事情,忽然想到了大老闆想要南進彰

    化的計劃,我把它當成是曹操準備南征,赤壁之戰前夕的場面,模擬著各種戰略

    ,完全是自己在跟自己玩。


    「今天還要載她喔?」出門前,貓咪穿著內褲從房間走出來,打著哈欠問我。今

    天星期一,我已經跑了一星期。

    「有沒有算過你花了多少油錢?」

    搖搖頭,我說沒有。

    「你有沒有牽過她的手?」

    「沒有。」郁芬能自己走,不需要我扶。

    「她有沒有抱過你的腰?」

    「沒有。」郁芬的手總是扶在椅墊後面。

    「你有沒有問她上次在醫院,那個金毛的男人是誰?」

    「也沒有。」我不敢問。

    「嗯,那你可以走了。」

    這次他居然沒有罵我,轉個身走到廚房,開了冰箱,拿出一罐烏龍茶。

    「我覺得呀,等我的名字被擺進世界名人堂的時候,你都還會是個處男。」



    下午我在補習班,一直想著郁芬說過的話,中午我們去買便當時,她說:

    「明天你可以不用來載我,我有個朋友剛好有空,他可以送我去上課。」

    有個人可以幫我代一天「車伕」的班,我一喜一憂,喜的是我終於有一天,可以

    不用滿身塵埃、滿頭大汗去補習班看阿澤先生臉色,憂的是,這個代我班的人,

    該不會就是那個金髮男孩吧?

    思緒凌亂的我,不知不覺撥錯了電話,分明是要打給一個學生家長的,我卻打了

    紓雯的手機,還跟她說:「貴公子在本班最近表現得很優秀,非常值得鼓勵。」

    電話那頭,紓雯差點笑掉了大牙,她說:

    「乖兒子,你在跟我討賞嗎?乖,晚上請你吃蒸餃獎勵你好不好?哈哈哈哈…」


    我聽到她大聲笑出來,這才發覺自己打錯了。紓雯問我這幾天傷勢如何,怎麼沒

    消沒息,不曉得怎樣跟她講,我吞吞吐吐地,剛好阿澤先生朝我走了過來,我趕

    緊趁這藉口掛了電話,只跟她說,找時間再講。

    找時間再講之前,我得先找時間想清楚該怎麼講。被別人傷害不難,習慣掏心掏

    肺的人很容易被傷,不管是無心或故意。可是要傷一個人卻相反,至少還得有勇

    氣才行。要把我這星期接送郁芬的事情告訴紓雯,我認為那比拿把刀捅她還殘忍。


    「徐老師。」阿澤先生對我說:

    「明天星期二,是你的例休假日,可是大家要辦聚餐,不知道你來不來?」

    明知我放假還挑這一天,看樣子是不大歡迎我了,所以我搖了頭,再次感謝他的

    好意:

    「我期中考快到了,趁著放假我得唸書,大家好好玩,我就無法參加了。」



    聽說今天聚餐是在有名的「東海漁村」餐廳,那是我跟貓咪經過千百次,卻從來

    沒有錢可以進去的餐廳,所以我決定跟貓咪去吃屬於我們的滷肉飯,點完菜,先

    買完單,然後我們坐下。

    「你不用去接送郁芬嗎?」

    我說不用,今天有人載她。貓咪看看手錶,時間是十二點四十五分,他問我平常

    都幾點去載她。

    「一點之前,因為郁芬一點十分上課,有時候我們還會去便利商店…」

    我的話沒說完,貓咪扯著我包著傷口的左手繃帶,拉我上車,他發動引擎時,我

    看見老闆娘剛把飯端上來。

    「等一下再回來吃!」貓咪對老闆娘大叫。



    風呼嘯吹動時,我還在扣安全帽繫帶,FZR往嶺東方向飛。

    「你要幹嘛?」我問貓咪。

    「你不想看看今天誰載她嗎?」

    我想起那天在澄清醫院外,貓咪看著那個金髮男孩時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對於

    進世界名人堂這件事情,我開始對貓咪逐漸有了信心,他果然是很有研究精神的

    人。


    不過十五分鐘之後,這件事情就被我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貓咪花了我平常所需時間的一半,已經飆到了嶺東,我指點著他路徑,一路騎到

    郁芬住的公寓。想叫貓咪停車,以免剛好遇見郁芬時會尷尬,不過他騎得太快了

    ,我根本還來不及把話說出口,我們已經轉過了巷子。

    FZR停下,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郁芬坐在一個男孩的車上,那男孩的安全帽跟我們一樣是龜殼式的,我們看見了

    他的金髮,同時也看見了郁芬的雙手,環抱住男孩的腰,她的臉幾乎貼在男孩的

    背上,甚至我還感覺從郁芬的側面,又看見了她眼裡有光,她們剛好發動機車,

    從我們眼前騎過去,消失在街的另一邊。

    「她是不是抱得很緊?」我吶吶地問。

    「嗯。」

    「眼裡有光吧?」

    「嗯。」

    「你有沒有看見她笑得很幸福?」

    「嗯。」

    「我可以罵髒話嗎?」

    「嗯。」

    「媽的。」

    -待續-

    我們是彼此不得不的選擇,妳是無奈,我是唯一。

   28

    滷肉飯很難吃的原因,一來是它冷掉了,二來是我吃到一種酸味,同樣是接她去

    上課,待遇差真多。

    轉轉頭,想找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卻只看見牆壁上的菜單。於是我叫老闆娘,

    再切一盤滷蛋來,順便給我們來點海帶、豆干、粉腸、皮蛋豆腐…

    「欸,你瘋啦?」貓咪問我。

    「阿姨,再拿幾罐啤酒來!」

    貓咪沒再說話,他點點頭,一副確定我瘋了的樣子。


    「我是哪裡很差嗎?」我問貓咪。

    「不會呀,雖然有很多缺點,不過你應該不算太差。」

    「還是我長得很醜?」

    「坦白說,你把頭髮梳好的話還有點人樣。」

    「那為什麼郁芬坐他的車是抱著他?還把臉貼他背上?坐我的車卻像我帶菌一樣

      ?」

    貓咪喝光杯子裡的啤酒,搔搔腦袋,他說:

    「雖然我不認識那個金毛的小子,不過我感覺他一定跟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我很生氣地看看自己,同樣有手有腳。

    「那個痞子看起來就很有自信的樣子,而且應該也比你成熟很多。」

    成熟?我問貓咪,怎樣才算是成熟的人。

    「至少有感覺可以大聲講出來。」

    要大聲講感覺嗎?我對著老闆娘說:

    「阿姨,再拿兩罐啤酒來,我想喝酒。」

    然後我問貓咪:「像這樣嗎?」



    「如果你不是喝醉了,那你一定是白痴。」結帳時,貓咪拖著我走出來,他嘴裡

    這樣說。

    那天的天氣很熱,我們吹了一下午冷氣,喝了一下午酒,我其實沒有醉,因為我

    看見他從我皮夾裡拿出一張五百元的鈔票去付後來的酒錢。



    「好久沒在這裡跟妳聊天了。」

    「嗯,不過我們在線上應該從沒有聊過天吧?」

    回到公寓之後,貓咪把我丟在沙發上,回房間去繼續組裝他的發明。我睡到晚上

    十點才醒來,洗過澡之後,在線上遇見了郁芬。

    「的確,風舞跟雲凡在這裡,似乎向來只有衝突。」

    我在想,阿哲跟郁芬的組合,與風舞跟雲凡的組合,哪一種會比較有可能?同樣

    的人,卻用不同的身分與感覺在面對著。

    「所以你還是快點下線吧,以免等一下我又心臟病發。」

    郁芬說,今天下午她在學校,心臟又痛了,這次她沒有受什麼刺激,也沒有作劇

    烈運動,可是心臟卻有點怪怪的,後來又絞痛起來,所幸沒有上次的嚴重。

    我跟她說,找個時間還是去檢查一下吧,不過郁芬拒絕了,理由是她不想掛完骨

    科又掛心臟科,那讓她感覺自己是個廢人。

    「當個廢人總比當個死人好。」我說。

    「當個沒有心的廢人,還不如當個沒有感覺的死人好。」



    沒有心的廢人?我不懂話裡的意思。

    「心不會不在,也不會消失,只看妳放在哪裡而已。」

    「你有滿滿的心卻落空的經驗嗎?」

    滿滿的心卻落空?有,我有過這種經驗,今天下午就有過。

    「你知道那種滋味嗎?當你以為的美麗在一瞬間消逝時。」

    「那就繼續努力呀,難道妳能說不愛就不愛嗎?」

    「誰跟你說我現在跟你談的主題是愛情呀?」

    一個追求平凡度日的人,不奢求錦衣玉食、富裕顯貴,那還能追求什麼?我用還

    沾在我頭髮上面的水珠想也知道,當然只剩情感部分。


    過了一會兒,她又傳訊息來:

    「痞子風?你還在不在?」

    我說我在。

    「明天你還會來接我嗎?」

    「會。」

    「為什麼你會願意這樣接我?你今年大四了,應該不會每天有課的吧?」

    看著螢幕,我心裡面笑著,妳終於也知道我不是每天都順路的了吧?含著沒點著

    的香菸,我決定讓自己也變成一個成熟的人,要勇敢把自己的感覺與想法說出來。

    「我每天都把心給盛得滿滿的,然後騎半個小時的車去嶺東,妳以為呢?」

    「以為什麼?」

    「我念的是中文系,不代表我不會做買賣,所以我不做沒意義或沒價值的事情。」

    「你認為的意義與價值在哪裡?」

    在哪裡?貓咪說我如果不是喝醉了,就是我是白痴。可是現在我很清醒,而且我

    很聰明。

    「在於看見妳。」

    「………。」

    她給了我一串的點點點,然後說:

    「你是不是認為我不死,你永遠不會開心?」

    「閣下何出此言?」

    「我老實告訴你,我今天下午的心情其實很差,心臟痛可能與這有關。」

    「所以呢?」

    「難道你認為你說的笑話可以逗我笑嗎?」

    笑話?我這樣很誠懇說出來的話,妳居然認為是笑話?

    難道車禍那天我說的,她真的沒有聽見?那天在東海麥當勞外面撞車之前,我是

    這樣說的:

    「聽風在唱歌,它在唱著對妳的告白,說它很喜歡妳。」

?  她是沒聽見還是聽不懂?就算這句她沒聽見,後來楊妮在醫院對我吼的時候,她

    也明明清楚聽見了呀,現在居然還認為我在開玩笑?

    我不知道郁芬今天下午為什麼心情差,但是至少我看見她坐上那個金毛小子的車

    時,還是差點被幸福給淹死的,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現在極度不平衡,非常怨

    忿。


    「好,讓我正式地跟妳說,郁芬,我喜歡妳。」

    「抱歉,不信,你這個人讓我感覺很輕浮,所以講的話可信度真的不高。」

    「妳要如何而肯相信?」

    「證明。」

    我的呼吸急促,而且有點激動。倘若說我是因為不敢告白而失去一段感情,那我

    承認是我沒種,如果我告白了而她拒絕,那我承認是她有眼光,所以看不上我,

    可是現在的情形實在太荒謬了,我這樣認真,郁芬居然認為我在開玩笑,這叫我

    情何以堪!?

    「我該拿什麼去證明?」

    「拿什麼都好,只要不是會噴出機油的咖啡機就好。」

    她這句話讓我愣住了,然後我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跟她說,你能證明給她看。」

    是貓咪的聲音,原來我洗完澡之後,回房間忘了關門,貓咪早已站在我的背後,

    而且可能也看我跟郁芬對話了很久,直到郁芬扯到咖啡機事件,他這才忍不住跳

    出來講話,而我看見他手上居然拿著之前紓雯給我的那一疊各明星國中的資訊,

    問他看這個幹嘛,貓咪說是因為大便很無聊。

    「去證明給她看。」他握緊了手上的資料,冷冷地說。


    「好,我一定能證明。」我很堅定地打出這串字。

    「可是證明了也沒有用,因為我雖然沒有男朋友,但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哇!我的心裡慘叫了一聲,張大了嘴巴,心裡頭有種一切枉然的感覺,她有了喜

    歡的人,那我還追個屁呀?回頭看看貓咪,他雙手交叉在胸前,很權威地說:

    「我說一句,你打一句。」

    「喔。」我點頭。



    貓咪清了清嗓子,他說:

    「妳有喜歡的人,可是人家未必喜歡妳。」

    我照著打了,貓咪又說:

    「妳喜歡的人未必看得見妳,可是喜歡妳的人,妳則的確沒認真看過。」

    我又送出這訊息之後,貓咪輕拍我肩膀兩下,他說:

    「告訴那個笨女人…」

    「我是徐雋哲,一個妳始終沒有認真看見的人,我喜歡妳。」

    我看見了貓咪眼中,非常攪局,但是絕對成熟的眼光。

    -待續-

    留一絲眼角餘光,妳會發現,其實我一直在這裡。

   29

    第二天,我去接郁芬的時候,看見她的包包比平常大包,所以我在她上車前先幫

    她把包包接過來,結果卻發現原來很輕。

    「怎麼感覺沒幾本書?」

    她用天真無辜的雙眼看我,說她的書包裡面,向來是零食比課本多。

    「妳是去學校幹什麼的?」

    郁芬沒有說話,乖乖爬上了車子。要數落她嘛,我不是她爸媽,要鼓勵她唸書嗎

    ?我其實比她還要混。昨晚講完話之後,郁芬沉默很久,最後只跟我簡短道聲晚

    安就離線了,留下我在電腦前面,發呆了一晚上,我的《後現代主義》還停留在

    第二十九頁的開頭,睡前看的,是貓咪還給我的那疊資料,我大致看了一部分,

    才知道台中有哪幾家明星國中,也才知道資優班是幹什麼的。



    就快騎到嶺東校門口時,郁芬忽然問我:

    「你今天要打工嗎?」

    我說要,不過今天星期三,我下午有兩節課,所以六點才上班。

    「你會乖乖去上課嗎?」

    趁著紅燈時,我想了一下,發覺自己不懂她的意思。

    「要不要去喝茶?」

    轉過頭去,郁芬對我說:

    「想去喝茶,所以看你要不要翹課。」

    基本上我是不翹課的,即使我的學分已經夠多了,成績也不算差,但是我總覺得

    翹課是種罪惡。把我的理念告訴郁芬,她聽完之後很火大地說:

    「不要每次跟你講什麼,你就跟我囉唆一大堆,一句話,翹不翹啦?」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囉唆的人,我只知道「後現代主義流派與批判」的教授不會

    放過我,因為我們又來到了「有一間咖啡館」。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是因為昨

    晚的告白嗎?所以她今天要找我喝茶?與其瞎猜,我寧願認真享受此刻的幸福。


    點單的還是圓臉小紅,她疑惑的看著我們。郁芬簡單地向小紅說了她受傷的原因

    ,不過她很講義氣,沒把我給抖出來。

    「多謝妳嘴下留情,不然我擔心妳這個忠心耿耿的好朋友,會在我的桂花茶裡面

      下毒。」

    「她會的。」說著郁芬白了我一眼。

    這是我們第三次在這家店見面,第一次是她撞見我跟紓雯在這裡吃飯,臉色奇臭

    ,第二次是我解決她的國文難題,我們在這裡聊到了她的先天性心臟病,第三次

    ,我已經幫她拿著包包走進來了,我感嘆著局勢的多變,覺得自己像個歷盡滄桑

    的詩人。


    今天的位置跟之前略有不同,今天坐的位置在店門邊,一面大窗子,可以看見外

    面,坐的也不是一般的椅子,而是很悠閒的榻榻米,這是店裡面唯一的日式座位

    區。

    「這位置很棒。」郁芬說。

    「嗯,非常好。」我點點頭,因為我看見了外面有兩個辣妹走過去,坐這個位置

    的好處,就是可以把所有經過的美女盡收眼底。

    「以後我會選這裡坐,實在太棒了。」說著,我把喝了一口的水杯放下,郁芬用

    力拍了我的手,我趕緊把手收回來,結果身體晃動太大,我的頭還敲上了玻璃窗

    的窗格,痛得我眼淚都快冒了出來。

    「笨蛋。」她笑了,很開心地笑了。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女孩子,女孩是拿來用心呵護的,不是讓你拿來用眼光猥褻

      的。」

    「那也要看這個女孩願不願意讓我呵護吧?如果她不願意,只肯在我生命中走過

      去,我很無奈的,當然也只好用我的眼光偷偷猥褻她一下了。」

    「你這是什麼理論?你怎麼可以把自己色瞇瞇的去看一個女孩的事情,說得好像

      很理直氣壯似的?」她生氣了,我在她搬出一大套女性主義理論前,搶先說道:

    「那妳咧?妳為什麼不停下來讓我用心呵護妳?昨晚幹嘛那樣走開,直接下線?」

    沒有什麼可以讓她閉嘴的,只有這一招。郁芬安靜了下來,她喝了一口水,也跟

    我一起看著窗外。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有我喜歡的人。」過了一會兒之後,她低聲說著。

    「我知道,是那個染了一頭金髮的男孩。」

    她訝異地看著我。

    「不要把我當成白痴,直覺這種東西,也不是只有妳們女人才有,我可不是瞎子

      。」我說。


    「你看到了我喜歡他,那你看出來他喜不喜歡我了嗎?」郁芬問我。

    「這得問妳自己,因為感覺他的人是妳,我只感覺妳而已,他跟我則無關。」

    郁芬皺起了眉頭,我看見她的嘴更嘟了,而且還對我露出可愛的小暴牙,以往見

    面,我們從未曾這樣面對面過,這還是頭一次,我看見她可愛的暴牙。

    打開了包包,郁芬拿出一個小皮夾,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我之後,告訴我,那個

    男孩是她的學長,她都叫他「阿唯學長」。


    「從我第一次進羽球社開始,就注意到這個人,他很體貼,也很成熟。」

    又是「成熟」這字眼,我問郁芬,他的成熟是怎樣的。

    「他很穩重、體貼,說話很婉轉、客氣,同時深思熟慮,做事果決,也有見地,

      不像某人…」當她說到某人時,眼光忽然瞄向我,這時的我還在搓著剛才撞到

    的腦袋瓜,同時眼睛正看著走過窗外的迷你裙辣妹。

    「你知道怎樣的男人會吸引女人嗎?」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至少不是我這種的,對不對?」

    「哼。」

    怎樣做一個像「阿唯學長」那樣的好男人呢?我不知道,不過如果我得連自己本

    來的樣子都失去,那我最後會誰也做不成,畫虎不成反類犬,我可不想落得這種

    下場。

    「喜歡他的女孩很多,根本輪不到我,只是我們在同一個社團,他又住我家附近

      ,還是楊妮高中時的學長,所以那天晚上在澄清醫院,他才會過來看我。」

    我聽她說著,聲音漸低,感覺幾乎就要有滴眼淚,從她眼角流出來似的。誰說堅

    持宣揚女性主義立場的女孩,就不需要被疼愛呢?

    疼惜一個女孩,對男孩來說,是天經地義的事,更何況,這女孩還是自己喜歡的

    人。不過我沒有拿出面紙來給她,因為這時圓臉小紅走了過來,她把我們點的東

    西送上來。玄米奶茶送到郁芬面前時,小紅是親切可人的微笑,她說:

    「雲凡姐妳喝喝看,我有加奶,而且少冰,妳應該會喜歡。」

    而她把桂花茶遞給我時,則橫眉豎目地說:

    「我把洗馬桶的鹽酸加進去了,不信你可以喝喝看。」

    這兩句話,讓郁芬笑了出來。她說小紅是她網路個人板的讀者,也是交情很好的

    朋友,所以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小紅大部分都知道。


    「我知道他不會喜歡我,因為對他來說,我不夠特別。昨天是他要去社團,才會

      順路來接我。」郁芬苦笑地說:

    「或許跟你講這些不適合,不過我也沒有太多朋友好讓我倒垃圾,你不介意吧?」

    我笑著搖頭。

    「我對朋友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倒垃圾就好,所以我也可以聽你講你的事。」

    郁芬喝了一口顏色綠得很詭異的玄米奶茶,又跟小紅招招手,點了一份蜜汁豬排

    飯。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這裡的豬排飯很棒。」

    我還是搖頭,這次不是因為我們不熟,所以我才不吃飯,而是因為我腦袋在想著

    關於朋友之間互相倒垃圾的問題。


    等餐時,我們安靜了片刻,她也看起外面經過的美女。小紅先把餐具送上來,這

    裡的筷子是木製的,外面用竹編套子裝著,非常有創意。

    我不時偷眼看看這個一臉稚氣的女孩,心裡面也納罕著,她其實不是辣妹,但我

    卻喜歡她。

    那個阿唯學長認為郁芬不夠特別嗎?我倒認為是他沒有眼光,看著郁芬,我覺得

    很寧靜,這一切美好的感覺,直到餐點送上來時才破滅。



    我說:

    「我是妳的朋友,但是我不想當妳的垃圾桶。」

    我說這話時,郁芬拿起竹編套子的筷子,在胸前搖晃著,而小紅走到桌邊來。

    「因為我希望,跟我在一起,能夠讓妳永遠沒有心裡的垃圾可以倒。」

    我承認我說得有點肉麻,不過那無所謂,因為小紅很小心地把飯放到桌上,她沒

    有聽見,但是比較糟糕的,是郁芬也沒有聽到,她居然把那筷子當成寶劍,左手

    握住封套,右手握住筷子的尾端,很大俠式的,縮著肩膀,對著我們,咻地抽出

    筷子,還叫了一聲:

    「哈,看劍!」

    -待續-

    繼續當妳的大俠吧!我就喜歡妳這沒垃圾的樣子。

    30

    「大俠」讓我了解到,原來腳傷跟逛街是兩碼子事,從咖啡館出來之後,她很興

    奮地在藝術街上晃著,每家店幾乎都要進去逛。我問她腳傷會不會有影響,郁芬

    說:

    「會呀,有些東西擺得太高,我就不敢墊腳尖去拿了。」

    我覺得如果要讓她安靜休息的話,最好的辦法是讓她坐輪椅,這樣才能困住她。



    一到補習班,阿澤先生的臉色很臭,到處瀰漫著詭異的低氣壓,打卡之後,我偷

    偷問同事,才知道阿澤先生可能要被調職了,理由是業績太差,這個分班的學生

    人數始終沒有提昇,大老闆很不滿意,聽說今天中午來視察,還跟阿澤先生大聲

    說了幾句話。

    「我看小鱷可能又會找你出氣,自己小心點,不要被咬了。」同事好心地說。

    我把今晚的課程講義先準備好,並且紀錄上課進度,就看著阿澤先生踱過來又踱

    過去,踱到我附近時,就若有所思地看看我,然後又晃了開去,簡直像個幽靈似

    的。

    我想打電話給紓雯,了解一下情況,可是阿澤先生老是在我附近瞎逛,所以始終

    沒機會。

    「徐老師。」

    這次我很快反應過來,整個人還跳了一下。

    「你過來一下。」阿澤先生對我招招手,要我進去主管辦公室。

    同事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也有人對我做出合十禱告的動作。


    「徐老師。」他讓我在沙發上坐下。

    「我記得紓雯說過,這是你第一個補習班工作。」

    看我點頭,他又說:

    「我有一個點子,需要你幫忙。」

    阿澤先生是不是警匪片看太多了,還是真的被大老闆逼瘋了,居然對我說,希望

    我可以到本區幾家大型補習班去應徵工讀,藉著短期工作,偷取一些人家招生與

    管理的訣竅,如果可以,說不定還可以弄到對方的教材,拿回來做參考,這叫做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我很想跟他說,要不要我順便連桌椅都搬回來,或者乾脆一把火把他們都燒了,

    一了百了比較快,還知己知彼咧,簡直是天方夜譚,還侮辱了孫子兵法。

    「這個計劃是我早上想的,你覺得怎麼樣?」

    能怎麼樣?我一臉傻笑,非常白痴地傻笑,不曉得該說什麼好。

    「事情有點急迫,因為我們這邊最近壓力大了點,要快點想出辦法來。」

    我說我知道,不過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有點難辦,希望可以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最多三天,好嗎?」


    走出補習班,今晚的風很涼爽,但是吹得我一臉的熱。

    當間諜,這是很怪的任務,尤其只因為我是補教業新面孔的理由讓我感到可笑,

    不過這會不會是一次非常特別的經驗呢?人生中沒有多少機會,去幹些瘋狂的事

    情,對我來說,這已經很瘋狂了,可是紓雯不這樣想。


    「有這必要嗎?」電話中,紓雯說她正在吃飯,我說完今天的事情,她質疑著阿

    澤先生的計劃,也說明了事件的原委。

    「我哥是那種一板一眼的人,如果狀況始終沒改善,大概就會撤換分班主任了。」

    撤換分班主任?我忽然有種看好戲的心情,阿澤先生如果被撤換了,是否我的苦

    難就結束了?那我還應該幫他去做間諜,幫他保住地位嗎?

    「你要好好想一想,這種事情很不道德,而且一旦事情被揭穿了,對你,對補習

      班的名聲都有傷害。」

    一邊講電話,我一邊慢慢騎著機車,一路騎到了我們公寓。

    「你好好考慮,記得,我是反對的,尤其反對是『你』去做。」


    將車子熄火,我坐在車上享受春夜晚風吹拂,紓雯聊起了她最近工作的心得,大

    致上還是之前提過的,不滿意目前的現況。

    「至少這個分班的問題,可以當作挑戰吧?」我說,補習班最大的問題,不就是

    招不到學生嗎?

    「那算什麼問題?花點錢請名師,榜單下來之後,公佈出去,問題不就解決了?」

    「那為什麼小鱷還要我去當間諜?」

    「他是心急了點而已,我不認為事情真有那麼嚴重。」


    真的嗎?掛上電話之後,我很迷惘。仰頭看看天空,卻發現一顆星星也沒有,只

    有都市的霓虹,把天上像雲一樣的廢氣染成交錯的紅黃而已。紅色的柔和像是我

    跟郁芬逐漸拉近的距離,而在這溫柔中,有幾道紊亂的黃色光芒穿插其中,讓我

    想到紓雯的笑容。

    就在我陷入複雜的想像時,電話又響了。



    「喂。」

    「救命呀!」

    救命?紓雯不是在吃飯嗎?吃飯吃到喊起救命來了?

    「妳沒事吧?」

    「我在大甲迷路了啦!鬼打牆了是不是呀?」電話中那女孩用熟悉的聲音哀叫著

    。我納悶地看看手機螢幕,現在跟我講話的,是郁芬。

    「斷了腿的人妳跑去大甲幹什麼?還在大甲迷路?」

    郁芬很懊惱的說,她下午翹課,自己坐公車,想去大甲買芋頭酥,結果到了大甲

    之後,她一出車站就迷路了,一個瘸子逛了半天,好不容易逛到有名的鎮瀾宮,

    在糕餅店買了酥餅之後,居然又逛不回車站了,現在人還在鎮瀾宮外面的便利商

    店。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妳怎麼逛那麼久?」我很懷疑,大甲其實不大,隨便

    逛都能逛到車站的,怎麼她走了五六個小時,還在大甲市區?

    「我…」

    「妳什麼?」

    郁芬吞吞吐吐地說:

    「我又去逛了一下街呀…」


    除了搖頭,我想不出一句成語可以形容我的感覺。郁芬解釋著說她平常不會這樣

    ,是因為今天難得翹課,她又很久沒吃到大甲芋頭酥了,所以忍不住才會幹這種

    蠢事。

    「聽著,我親愛的大俠。」

    「怎樣,你不要罵我啦!」她急著說,聲音裡幾乎要帶著哽咽了。

    「我不罵妳,妳現在進去鎮瀾宮,找張椅子坐下來休息,然後吃妳的芋頭酥,我

      現在過去救妳。」

    「真的嗎?」

    「真的。」


    我一直覺得很無辜,從被誤會是無聊人而設了板壞,在麥當勞表演狗吃屎,到現

    在還要為了這個我喜歡她而她卻不喜歡我的人,這樣跑一趟大甲。

    忽然,我想起還有那台不幸的咖啡機,於是我抬頭往上看看,結果,頭都還沒抬

    呢,有塊鐵片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的,忽然在我正前方落地,發出「鏘鋃」大響。

    我被這鐵片嚇了一跳,抬頭不見異狀,於是過去撿起這塊大約跟CD片一樣大小的

    鐵片。這種鐵片是電機馬達裡面的零件,以前我也常常接觸,而且依據我們的習

    慣,還會用電烙鐵在上面燒上自己的名字,我很納悶地拿出打火機,點根菸,也

    就著火光看了一下。

    上面有兩個字:「貓咪」。


    我沒有上樓,因為我不敢想像樓上又發生多大規模的爆炸,居然可以讓馬達墊片

    整個飛出來,還這麼巧地落到我的面前。

    貓咪,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我會帶著芋頭酥回來看你的。

    -待續-

    全世界像約好了似的同時混亂,而我選擇先去接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