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在唱歌
By 穹風
 
    31

    就算是春天,晚上十一點騎著機車往海的方向飆,也還是很冷的滋味。

    沿著中港路,過了國道三號交流道,過了弘光技術學院跟靜宜大學,到了沙鹿鎮

    上,我又打了一通電話給郁芬,確定她人在鎮瀾宮裡面,然後再繼續前進。

    她為什麼不打電話給那個很「成熟」的阿唯學長?為什麼還是找我?這不是一個

    很棒的理由嗎?讓自己跟心愛的人有相處的機會。胡思亂想著,我一路騎到了大

    甲來。

    晚上的鎮瀾宮很熱鬧,大概是為了三四月媽祖繞境在做準備吧,沒有我想像中的

    寧靜,反而有不少人聚集著。我把車停在廟旁的7-11,然後點了一根香菸。

    一路上我想著補習班的間諜計劃,紓雯的建議,又想著貓咪從樓上飛下來的馬達

    墊片,不知道為什麼世界會亂成這樣子,而且最扯的,是我居然正在漆黑的路上

    飆著,北屯到大甲,二十幾公里!我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



    搓搓自己的腦袋,扔掉了香菸,我走進廟門。

    裡面有兩個陣頭正在練習,就著燈光,我看見了一隻舞獅,正在板凳上面搖晃著

    ,非常有活力的姿態,而且很生動。另一邊則是一群年輕人,在練習著類似八家

    將的步伐,也頗有模有樣。我很喜歡看這種廟會陣勢,不過現在我一點觀賞的心

    情都沒有,因為我看了一下四周,並沒有找到我要找的人。


    「斷腿的大俠,妳人在哪裡?」我打電話給她。

    郁芬說,她在對面的小吃攤。這個「對面」,距離廟還有一百多公尺遠,如果不

    是我們一起車禍,一起去醫院,說她腳傷,還真叫人不相信。



    我找到蚵仔麵線攤子的時候,她剛剛把最後一口湯喝下去,用很無辜的眼神看我。

    「我一點都不覺得妳像個迷路的人。」我說。

    「迷路的人不能吃飯嗎?我今天都沒吃飯耶!」她很認真地回答,可是我看見她

    旁邊的芋頭酥盒子已經拆封。

    「沒吃飯是因為妳吃了很多芋頭酥的關係吧?」

    她皺起了沒頭,當然也嘟起了嘴,拿出底下的一盒,說那是給我的。


?  有點心疼,又有點惱怒的感覺,我把那盒芋頭酥放進袋子裡,替她付過了錢,回

    頭,郁芬正慢慢地站起來,她的腳踝包著藥,起身比較困難,我想過去扶她時,

    她已經扶著桌子起身了。

    夜涼如水,我們安靜地走出來,大馬路上的攤販還沒收完,幾個在營業的攤子,

    都是賣些零食的,郁芬很好奇地觀望著。

    「妳不會還想吃吧?」我冷冷地說。

    「嗯嗯,我看看,看看,先看看。」

    她根本沒注意到我冷冷的眼神和語氣,拐著腳,不斷張望著攤子所販售的食物,

    露出小孩子的企盼表情。就這樣,短短的百來公尺,她買了醃芭樂、滷雞腳、甚

    至還有炸薯球,每買一種東西,我就從我的口袋裡面掏出一次錢來替她付帳,感

    覺上我像個國小三年級小女孩的爸爸,帶著女兒逛夜市似的。


    「如果這是妳看看的程度,那哪天妳真的餓了還得了?」

    「我是傷患耶!多吃點是應該的。」她瞪我一眼,手上一大堆零食捧得好緊。

    「我也是呀!」我舉起我還包著紗布的左手給她看,結果她居然在我傷口上拍了

    一下,讓我痛得差點哭出來。


    上了車,我載著郁芬先去逛了一下市區,讓她知道車站的位置,郁芬問我對大甲

    為什麼這麼熟,我說以前常來。

    「你以前來幹嘛?」

    「絕對不是來買芋頭酥的,放心吧。」

    氣得她在我安全帽上面用力拍了一大下。


    我告訴郁芬,大甲對我來說是很有紀念價值的地方,因為我的初戀情人就住大甲

    ,那是我高工時候的事情。

    「後來呢?」

    「哪有什麼後來?如果還有後來的話,哪輪得到妳坐我車上?」

    「坐你的車很了不起呀?哼。」

    「不然妳可以不要坐呀,打電話叫妳的阿唯學長來接妳呀!」

    這句話一說出口,我立即就後悔了。郁芬安靜了下去,我也找不到話好接,沉默

    中,我已經騎出了大甲,慢慢地往台中方向回來。

    「我跟她交往了兩個月,然後分手,因為她不確定我是不是最適合她的人,就這

      麼簡單。」等紅燈的時候,我沒有別過頭去,只喃喃自語般地對郁芬說。

    「其實誰適合誰的問題,並沒有絕對的道理,那只是感覺而已,所以或許妳認為

      某個男孩適合妳,而某個男孩不適合妳,但那是妳的看法,未必是別人的看法

      ,我承認我對妳有企圖,所以我剛才說話過分了,對不起。」

    說完剛好綠燈,我又慢慢往前騎。晚上的公路很安靜,偶而會有快速行駛的車輛

    超前過去,大部分時候,則只是一片死寂。


    道歉之後,我覺得自己好過了點,但郁芬似乎還無法接受,她始終沒有出聲音,

    手則好像在翻弄著些什麼。

    我又說了一次對不起,很難過自己剛才的失言,難道惹得她哭了嗎?我猜想她是

    在找面紙吧,於是我放慢速度,想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掏出我的面紙來給她。

    「啊!死了啦!」郁芬忽然大聲尖叫,嚇得我手趕緊縮回機車把手上面,車子亂

    晃了兩下,我急忙用腳踩著,緊急煞車才停下來。

    「怎,怎麼了?」我驚慌地問。

    回過頭,郁芬的表情極度難看,她哭喪著臉,用力垂打我的肩膀,大聲說:

    「都是你雞婆啦,幹嘛一直替我付錢呀,人家的錢包放在麵線店啦!」


    原來她走到麵線店去吃麵線,因為是吃完才付錢,所以她把錢包放在桌上預備著

    ,但哪知道我來了之後便直接為她付帳,而我們的注意力又一直在芋頭酥上面,

    所以走出店門時,她竟然也忘了自己錢包沒拿,更糟糕的,是一路上買零食也是

    花我的錢,所以她到現在才發現。

    「怎麼辦啦,一定不見了啦!」郁芬的眼角已經擠出淚水來了,問她裡面多少錢

    ,她說大約有兩三千元,可是證件都在裡頭。


    像這種時候該怎麼辦?我想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會立即掉轉車頭,朝著原

    路飛回去。這一晚真的是夜涼如水,水到有點冰的那種水。我把小凌風當成法拉

    利,一路朝著大甲方向飆過去,要藉這個機會證明什麼嗎?沒有時間管這種無聊

    事情了,我只想幫她找回錢包而已。

    「算了啦,你騎慢一點,不見了就算了啦。」

    我騎得很快,即使在過彎道時也沒有減速,只是將整輛車傾斜,硬是滑過去而已

    ,我知道她也很急,所以我也會很急。郁芬也許是很擔心吧,她的手從後面移過

    來,抓住了我的衣角。

    「去看看,希望還來得及。」我說。

    「阿哲…」

    我沒有回答,把她的手拉到我的腰間,讓她扶著我的腰。車子在飛,我的心也在

    飛。

    -待續-

    我不能為妳做什麼,只能在乎妳的每一個在乎。

    32

    「有二十四小時的超商,有全天候的加油站,也有不打烊的眼鏡行,為什麼卻沒

      有老闆不睡覺的機車店?」郁芬問我。

    沒有回答,反正這種問題本來就沒有答案,我現在比較關心的,是小凌風。



    一路把油門加到底,迎著遠方的海風,我們聽見了耳邊的呼嘯,在省道轉進大甲

    鎮時,還差點撞上了從岔路中竄出來的砂石車,郁芬尖叫了一聲,手緊緊束住了

    我的腰。我沒有煞車,卻更加速地從砂石車的正前方衝過去,對方刺眼的大燈,

    化成兩道銳利的光束,我們就這樣囂張地穿越了光,也闖過了紅燈。


    麵線店的老闆像是知道我們鐵定會回來似的,他坐在店門口的板凳上等著。從他

    手中接過皮包的瞬間,彷彿也同時接過了濃厚的人情味,我很感動地向他道謝,

    感謝他這樣熬夜等我們回來,老闆瞇著眼打了個哈欠,笑著說沒關係。



    「海線這邊其實很有人情味嘛!」郁芬說著。

    「嗯。」

    「這年頭很難找到這麼好心的人了耶!」

    「嗯。」

    「你在生氣嗎?」

    「我在想事情。」

    郁芬問我在想什麼,我把車速放慢,叫她注意聽車子的聲音。

    「我在想,我的小凌風是不是也很有人情味,想知道它會不會也很好心地讓我們

      平安回家。」

    車子的聲音愈來愈怪,引擎像是卡住了,不斷發出怪聲音來。郁芬還弄不懂我的

    意思,正待跟她解釋我的徐式幽默時,小凌風就斷氣了。


    於是我們窩在路邊打烊的檳榔攤前面,眼見我的寶貝古董車陣亡,但現在是晚上

    十二點半,是一個非常適合「求救無門」這成語的時間。

    「對不起,是因為剛才騎太快了對不對?」吃著醃芭樂,郁芬問我。

    天空很平靜,今晚應該不會有雨,這可能是唯一比較幸運的。

    「再往前一點看有沒有便利商店吧,如果有,至少可以亮一點,比較沒有蚊子。」

    說著,我又拍死了一隻。



    「手會不會很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覺得她今晚會特別溫柔的原因,跟我這樣熱心來搭救她,而且還把小凌風給操

    掛了有關,想來是覺得有點內咎吧!

    「我還好,妳的腳能走嗎?」

    她點點頭時,塞了一顆炸薯球進嘴巴。


    印象中最近的便利商店應該在至少兩公里外,我很擔心郁芬的腳,不過她則擔心

    我受傷的手能不能推得動車子。兩個半殘廢的人,在半夜推著機車,是非常可憐

    的事情。

    又走了快半小時,我覺得受不了了,轉頭對她說:

    「講點話吧,這樣好尷尬。」

    「會嗎?」

    我把車子停好,點了一根香菸,對她說:

    「妳可以吃妳那一大包零食,嘴巴忙得要死,所以妳覺得無所謂,我可不一樣,

      我總不能一直抽菸吧?」

    「那,不然你要吃嗎?」



    錯誤,我覺得這是一個錯誤,我們像是不同星球的生物似的,難以溝通,我覺得

    很怪,所以希望她講點什麼,結果她盡問些怪怪的問題。

    「欸。」

    「幹嘛?」

    她拖著腳步在我後面走著,忽然叫住我。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

    「不會。」

    「噢。」

    這樣就結束了一個話題。


    過了大約十分鐘之後,她又開口了:

    「那你會覺得我很囉唆嗎?」

    「不會呀。」

    「噢。」

    大體上來說就是這樣,我們始終維持簡短的談話,這兩公里的路上,我說了大約

    有二十次的不會,她則從她的個性問到她的長相。沒有對答時,我則在想著,這

    是她的真面目嗎?脫去了網路的保護,面對面的時候,這就是郁芬最真實的樣子

    嗎?捍衛女性主義的強者姿態不見了,自我專斷的霸道也不見了,現在的她,是

    跟在我後面,走起路來有點跛的女孩,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她低著頭乖乖走著。

    我很想丟了我的破機車,回過頭去給她一個擁抱,然後背著她,一路走回台中去。


    「肚子還餓嗎?妳要不要吃芋頭酥?」這次換我問她。

    「不要了,那些是留給楊妮的。」

    我跟她說,她可以吃原本要給我的這一盒,郁芬說不要。

    「你吃過宜蘭鴨賞嗎?下次我去買回來請你吃,要不要?」

    「妳很喜歡出去玩?」

    郁芬點點頭,她說她沒有遠大的抱負,如果有,大概就是走遍全台灣,到處去看

    看,去吃當地小吃而已。

    「很幸福的夢想。」

    「如果我有命的話,我就會走完全島的。」

    如果有命的話,我想起她的心臟病,頓時無言。



    「你呢?你不是有很多夢想?不是很想當個不平凡的人?」

    除了微笑之外,我沒有可以說的,因為現在我的工作非常無關夢想,甚至還非常

    窩囊,我說:

    「我現在是補習班的專業工友。」

    「你上次說的那個紓雯,她沒有幫你呀?」

    我曾在電話裡面告訴郁芬關於紓雯的事情,所以她也多少知情。

    「我不喜歡靠別人,因為路在我腳下,而腳在我身上。」

    「那下次我要徒步去環島時,你的腳要不要一起去?」

    停下了車,我回頭對郁芬微笑:

    「只要妳不要又忘記錢包,害我得要用跑的回去找,那我就跟妳去。」



    最後我們依然沒有找到便利商店,卻走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的加油站。坐在加油

    站的外面,我在光線下檢視自己腳上,被蚊子痛咬的地方,居然有十幾處。而且

    因為兩手使勁推車,我左手的傷口竟然迸裂了,血又流了出來。

    「這是誰綁的繃帶,真是難看又不專業。」郁芬幫我拆繃帶時,皺著眉問我。

    「不要計較,貓咪能綁這樣,我已經感動得要去謝天了。」

    她笑著幫我拆開繃帶,發現貼在傷口上面的美容膠底下已經一片血水了,而且還

    都從美容膠的邊緣滲了出來。

    「原來你也傷得很重。」

    「皮肉傷,我會好得比妳快,放心。」

    向加油站借了簡易的急救藥品,郁芬幫我重新包紮,我看著她專注的眼神,不免

    心盪神馳。

    「你看什麼?」

    傻笑,我沒有回答。

    「你怎麼會去買美容膠?這麼愛漂亮,怕留下疤痕呀?」

    這問題讓我原本遊蕩的心思,在瞬間忽然被扯了回來,我想起了那一晚,在第一

    廣場前面,給了我美容膠的那女孩,她對著寂寞的大樓,指著我,說她暗戀我。


    「妳會去對一個妳暗戀的人告白嗎?」

    「什麼?」

    「如果妳對一個人有感覺,妳會讓他知道嗎?」

    「為什麼這樣問?」

    我說沒有,隨口問問罷了,抬頭,加油站的燈光讓我看不見星空,可能依然沒有

    星空,所以我也看不清楚未來的種種可能,只感覺今晚的風,很像那一晚,紓雯

    談著夢想時的風。


    「我不會對一個暗戀的人告白,因為我沒有那個勇氣與福氣。」

    郁芬將我手上的繃帶纏好,說:「最近心臟常常莫名其妙痛了起來,我想過平凡

    的日子,不過老天爺卻好像想讓我活得像日劇女主角一樣,特別,特別早死的樣

    子。」

    -待續-

    現實永遠比想像的殘酷,妳的眼睛這樣說。

    33

    「生命對我來說其實不是那麼重要,只不過因為我的可能會比人家短暫,所以我

      更會想要把握,趁著它悄悄溜走之前,多去一些地方,多寫一點自己想寫的感

      覺。」郁芬說她最想去的地方,是一個叫做普羅旺斯的城鎮。

    「那在哪裡?」

    「法國。」

    法國?我跟郁芬說,連台灣都沒有玩完,到法國去幹什麼?

    「因為我怕感覺不到靈魂飛出身體的感覺,所以我想去感覺一下身體飛出國境的

      感覺。」


    後來我跟她說,我最想去的是日本,而且是北海道,我想去看看滿天風雪的世界

    ,而且還想在風雪中,痛快吃一碗道地的日本拉麵。

    道地的日本拉麵長什麼樣子,我只在電視上看過,而同樣與日本有關,原子彈爆

    炸之後是啥樣子,我則在打開公寓之後,看見了模擬的世界。



    一團混亂,到處都是奇怪的殘骸,還有一堆燒焦的痕跡在陽台。我得小心翼翼,

    才能避免踩到碎片。

    「你回來啦?」貓咪剛從浴室走出來,臉上還有沒洗乾淨的油污。

    「這是怎樣,你在客廳研發核彈嗎?」把芋頭酥扔給他,我從地上撿起一顆只剩

    線圈的馬達,很狐疑地問。

    他沒有回答,只跟我說,這是登入世界名人堂的必經之路。昨晚我在樓下撿到鐵

    片之前的十五分鐘,就是爆炸發生的時間,炸完之後,他一個人在陽台懊惱了一

    刻鐘,然後憤怒地把那塊馬達墊片砸下十七樓,正好落在我的面前。

    咬著芋頭酥,他問我昨天去了哪裡,居然一夜沒回來。我沒有回答,只跟他說:

    「我為了在你登錄世界名人堂之前先脫離處男之身而努力。」

    「喔?成功了嗎?」

    「不急,」我看看地上的殘骸,笑著說:「反正依照情況看起來,你的夢想也還

    沒那麼早實現,急什麼?」



    昨晚我們在加油站耗到天亮,來上班的早班加油員,其中有一個他家隔壁剛好是

    機車行,所以很好心地幫我們打電話聯絡,經過車行老闆的檢查,原來是變速箱

    裡頭的皮帶,因為年久失修而斷裂,換過之後,果然一路暢通到台中,海線人熱

    心且富人情味的說法,又再次印證。

    不過這個印證,也花去了我身上最後的現金,郁芬的嘴嘟得更高了。

    「不要裝無辜,妳裝無辜也不會改變事實。」

    「那,不然呢?」

    「請我吃早餐吧!」我說。


    如果這樣想的話,我會比較寬心一點:才花八百多塊錢,我吃了一頓很豐盛的永

    和豆漿,而且是跟我喜歡的人一起吃,其實一點都不貴。

    在東海吃完早餐之後,我把郁芬送回家,還約了中午見面,我再送她去上課。

    有時候換個角度想,這種感覺還算是幸福的,至少單方面來說,我覺得能夠每天

    接送自己心愛的女孩,那是一種快樂。看著她進了大樓電梯,電梯門關上時,我

    對自己說,或許我只能做到這樣子,或許我始終不能像那個阿唯學長一樣「成熟」

    ,但是至少我可以做得比他多一點,因為我沒有很多女孩喜歡我,也沒有太多的

    旁務,打工、唸書之外,我只需要做到一個優秀的司機的本分就夠了。


    「這樣你就滿足了?」貓咪問我。

    把郁芬為我重新包紮的左手抬起來,我炫耀給貓咪看:

    「這是一種幸福。」

    「這幸福很簡單嘛,也很平凡,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機會,以後上下課換你載

      我,怎麼樣?」

    貓咪叼著芋頭酥,還把碎片掃給咪咪吃,我忽然驚覺,原來我要的幸福竟如此簡

    單。

    早上六點五十分,台中市正在清醒中,我好像忽然也跟著懂了一點什麼,心裡有

    點豁然開朗。



    阿澤先生說,上次那個間諜計劃暫時不用急著去實行了,因為大老闆現在的目光

    ,正集中在彰化市場,他在跟彰化幾個補習班競爭著海線一帶與彰化接壤的地盤

    ,這裡的學生有的來台中補習,有的去彰化,算是競爭最白熱的地方。

    「你看看,這就是我們老闆雄才大略的地方,這是白刃交接,直接搶學生了。」

    他的表情很興奮,我分不出來他是在慶幸自己逃過一劫,還是在向我吹噓補習班

    事業的值得投入,總之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今天中午我的心情相當好,因為上班前郁芬居然跟我說,找個時間,希望一起去

    水里玩,她很久沒有回家了,這次腳傷的事情,她家人相當擔心,所以會挑時間

    回去一趟,如果我很想吃免費的水里冰棒,可以趁她在家時去買。

    這代表我們是好朋友了嗎?當我發覺,不必靠著惹毛她,也同樣可以吸引她的目

    光時,我是開心的,開心到連阿澤先生叫我這個只剩一隻手的人去打掃兩間超級

    大教室時,我臉上都還帶著笑容。


    真正讓我得花腦筋去想的,不是怎樣用一隻手去掃乾淨兩間大教室,而是到了晚

    上,紓雯過來分班時,所帶來的難題。

    晚上紓雯面色凝重地來找阿澤先生,跟他說大老闆其實還是很在意這裡的問題,

    關於分班業績與成績的提昇,同樣要他在限期內改善,一個月之內沒有成效,他

    會被列入觀察,兩個月內改善不佳,他的年終分紅會比工讀生還少,三個月沒有

    達到總班的百分之七十,他就得重寫履歷表了。

    這是阿澤先生的問題,但同樣也是我的問題。紓雯才剛走,他就又把我叫進主管

    辦公室,又提了一次間諜計劃。

    「我們要共體時艱,這是團隊精神的表現。」

    團隊精神?我瞄了他一眼,心裡面想,這時候你就會提到團隊精神了,那整個傍

    晚我一個人在那邊刷教室牆壁時,你怎麼又在旁邊啃著雞排?



    當間諜,萬一出了事情,倒楣的是我跟補習班的名聲,補習班很有錢,不過我想

    大老闆應該不會費心替我擺平麻煩,他可能只會花錢幫自己掩過飾非,而且我頂

    頭上司根本就是一副想看我出包的樣子,為他賣這種命,真如紓雯所說,我愈想

    愈不值得。

    「徐老師,你怎麼了?」看著我楞楞出神,阿澤先生叫我。

    沒有理他,我搖搖手叫他閉嘴,心裡想的,是遙遠的五十多年前,那個糟糕的年

    代。

    「徐老師…」

    「你知道共產黨是怎麼打下江山的嗎?」

    「什麼?」

    「搞點跟老共一樣的把戲吧!」我忽然這樣說。

    自己跟自己玩,有時候可以玩出很多心得來,正所謂商場如戰場,不要把自己想

    成工友,要把自己當成諸葛亮。這是早上貓咪站在一堆殘骸中間,嚼著芋頭酥時

    說的話,我只是稍微更動一下而已,他說的是:

    「不要把自己當作無知的死大學生,要把自己當作比愛迪生更屌的科學家。」


    不用我一個人去臥底賣命,我也可以想出辦法來解救阿澤先生這一次的致命危機。

    我翹起二郎腿,在主管辦公室裡面,一副運籌帷幄之中的軍師模樣,就只差沒有

    握把羽扇在手上、叼根煙斗在嘴上而已了。

    -待續-

    我的聰明原來是因為妳的承諾,水里的冰棒。

    34

    其實我對國共內戰所知並不多,大部分的知識,都來自於「聽說」,不過這已經

    比貓咪好太多了,他到現在,可能連中國大陸的省份都背不出十個,長江跟黃河

    哪一條在北、哪一條在南也都還得翻翻地圖。

    阿澤先生也挺糟糕的,他是一個補習班的高階管理人,可是他連「無產階級革命」

    這個字眼兒都沒聽過。

    「我們補習班跟家長之間,向來是採用電話聯絡的,對吧!」

    阿澤先生點點頭。

    「我們總班與分班所開的課程其實都一樣,只有國一到國三的班,按各科教學,

      對吧?」

    他又點點頭。


    很久以前,紓雯曾經給過我一份台中幾個明星國中的資料,那裡面提到一個名詞

    ,叫做「資優班」,有些國中或高中,都有設置「資優班」,有的是數理,有的

    是語文,這是一種讓學生專精的教育方式,也是學校的招牌。

    我問阿澤先生,我們補習班可曾針對這些學校的資優班學生做過強力的招生動作?

    「沒有,通常這些小孩子都已經有固定的補習班了。」

    「去搶吧!你不是說那種白刃戰的搶學生動作很精采嗎?」

    這可是阿澤先生自己說的,剛好套用在他自己頭上。

    「大老闆在搶中彰邊界的學生,我們去搶台中市本地的。」我說。


    我給阿澤先生出了一個主意,叫他去弄來這些明星國中資優班的學生資料,然後

    針對這些學生,做更進一步的拜訪。

    「花點錢,準備點小禮物,考試攻略也好,不然一些文具也好,一一去拜訪。」

    共軍之所以能夠做到有效滲透,是因為他們利用了農民百姓,從根本底下去滲透

    ,我們一樣可以,與其花大錢印旗幟,擺攤位,還不如準備點東西,直接登門拜

    訪這些學生與家長,去把他們的心挖過來。

    「可是課程方面就需要跟著調整了。」

    「調整課程,總比調整你的年終分紅好吧?」

    看著阿澤先生的錯愕表情,我繼續說道:

    「課程方面可以跟紓雯商量,我們開新班,做國語文資優班與數理資優班的授課

      ,課程一定會難一點,這是專門為這些學生準備的。」

    共產黨抓住廣大農民的需求,我們同樣也得抓住這些學生與學生家長的需求。

    「讓他們知道,來這裡補習,我們有比其他補習班更強的師資與教材,專門提供

      他們的需要。」


    離開主管辦公室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走路有風。

    阿澤先生很高興地拍拍我的肩膀,說我是可塑之才,果然當初紓雯把我介紹給他

    時是介紹對了,我很想跟他說:那下次我在刷牆壁時,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在我

    旁邊吃雞排給我看?


    回到櫃檯,同事們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我微笑著沒有多說,逕自拿起今天國二

    英文班的考卷,開始批改。

    「阿哲呀。」阿澤先生叫我。

    沒有回頭,但我聽得出來聲音有笑容。他拉開一張椅子,在我身邊坐下。

    「你的這個計劃怎麼想出來的?」

    我笑而不答,總不能跟他說,這是我看完紓雯給我的資料之後,自己騎機車時亂

    掰出來的。

    「只是自己的觀察。」

    他很滿意的點點頭,起身時居然跟我說:

    「你很優秀,改天一起喝一杯吧,我請你!」



    戰爭就是這樣開始的,不過那已經不是我的戰爭了。三天之後,我看見新印製出

    來的傳單樣本,我們真的要開資優班課程了,而且聽說還是聘請台北的名師來授

    課,無論各國中是使用什麼教材版本,這些老師都能兼顧其要,還互相引申,而

    且延續我的創意,我們不只招收原本各國中資優班的學生,也歡迎一般班級裡面

    ,成績比較優秀的學生來參加。

    在機車上面想出來的鬼主意,卻在補習班掀起了軒然大波,阿澤先生跟紓雯,從

    評估可行性到著手準備,再從張羅學生資料忙到捱家捱戶去拜訪,看來準備大張

    旗鼓動手的樣子。

    不過我可以肯定,阿澤先生沒有把這主意出自於我的消息透露出去,否則紓雯不

    會這樣問我:

    「他真的派你去當間諜了嗎?還是他用了什麼辦法?怎麼會想出這樣的主意呢?」

    我問紓雯,這辦法是否可行。

    「是可行,開這種班,我們在台中不是第一家補習班,之前就有人做過了,不過

      也沒有做到這麼誇張的,居然捱家捱戶去拜訪。」

    紓雯說,能開這種資優班的都是大型補習班,而且通常這只是噱頭,真正讓補習

    班賺錢的還是一般班次,除非是像我們這樣,很積極去推動,才有可能把這種班

    次當作招牌主打。

    我在考慮是否要對紓雯說明,這點子其實是我想的,不過她很開心地直說著這個

    計劃,可能也會被大老闆採用,運用在彰化地區的競爭策略之上。



    下午六點半,阿澤先生要我到總班去拿最新的傳單樣本時,恰好遇見要去吃晚餐

    的紓雯,於是我們一起翹班,溜到了台中四維街的春水堂茶館來。

    「開始覺得這一行有點意思了嗎?」我笑著問紓雯。

    「嗯,事情早點完成,我就可以早點實現出國的計劃。」

    有點訝異於紓雯還存有著出國的打算,問她關於這方面的事情,她說想去紐約。


    紐約與普羅旺斯,對我來說都一樣的遙遠而且陌生。不過我知道,一個是現代性

    極強的大都會,另一個則是非常優雅的城鎮。

    「預計多久要走?」

    「把補習班的幾件大事辦完,能早點走就早點走。」紓雯說,她怕又拖下去會走

    不了。

    「拖下去?」

    「在乎的、放不下的都太多了,踩在泥濘中的人,怎麼走出自己的足跡?」



    走在路上,我回想著紓雯的話。

    踩在泥濘中的人,腳下的泥濘是什麼?是我嗎?是她的工作環境嗎?她想要的,

    是一個可以展翅高飛的機會,一個實現自己才能的機會,那裡是紐約。

    「我有個大我三屆的學姊,她現在人在紐約,待一個外貿公司,相當需要通中英

      文的助手,我在考慮著。」當她說到「考慮」兩個字時,眼光直盯著我,那種

    感覺讓我很難過。


    難過是因為我很想鼓勵她去飛,卻又不忍心看她帶著心裡的傷飛翔。

    -待續-

    我是風,但我吹不到紐約。

    35

    一直沒想過,會是在這樣場合下,跟那個「成熟」的阿唯學長再見面的。

    貓咪說他想要去一組新的喇叭,回來組裝在他房間的音響上,所以我們騎著機車

    ,逛到台中市的電子街來。

    電子街就在第一廣場後面的巷子裡,剛好與第一廣場、繼光街商圈融為一體。我

    們把機車停在路邊機車停車位裡面,貓咪遞給我一張清單。

    「等一下我去買喇叭,你去張羅這些東西。」

    我一看那張紙條,居然是一堆日本AV女優的名字。

    「這裡也有賣,你去幫我買。」


    按照貓咪指點的路徑,我穿過巷子裡的巷子,繞過雜物堆與爛機車,才走到他說

    的地方。這裡只有一個小店面,外頭擺了一張桌子,桌子旁邊圍了一群人,全都

    是男的。而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對電子街有如此之陌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些隱

    藏之處。

    湊進那群男孩之中,我看見桌上有兩大本活頁夾,裡面全都是色情光碟的封面介

    紹。


    把紙條遞給一個模樣像是老闆的年輕人,他點點頭,拿了十幾片光碟給我,還說

    我很識貨。我很識貨?其實我已經羞赧得快要尿褲子了,旁人見我一次大量買進

    ,都不禁嘖嘖稱讚。

    我承認我也愛看色情光碟,可是我認為這種東西看過就算了,大家交流交流即可

    ,幹嘛花錢買來收藏?猜想著貓咪腦袋裡面的想法,我接過了找錢,還把那疊色

    情光碟塞進我隨身攜帶的小包包中,以免被路人發現。

    轉頭,我正想夾著尾巴,趕緊逃離現場時,卻瞥眼看見一顆金黃色的頭,他在我

    擠出人群時,正從另一邊靠了過來。

    我的身高有一百七十公分,而那顆黃金頭則有大約一百八,,太陽照得它反光發

    亮,所以非常顯眼。這種顏色的頭髮我見過兩次,不只刺眼,而且還刺痛我的心。


    那個黃金頭男孩的模樣很瀟灑,他穿著很寬大的紅色格子襯衫,還有我非常看不

    順眼的寬垮牛仔褲,一副很痞的樣子,旁邊還帶著一個迷你裙辣妹,他很「成熟」

    嗎?我非常懷疑郁芬的眼光與評價,他就是那個「阿唯學長」。

    當我看見阿唯的手攬在那個辣妹的腰際,兩個人很親暱時,還用衣服擦擦自己的

    眼鏡,順便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人。

    他們很開心地在那攤子前聊著,隨手翻著目錄活頁夾,過了五分鐘,似乎挑好了

    片子,居然是那個辣妹付的錢。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我心裡對染成金髮的男生有偏見,所以錯

    把每一個染金髮的男孩都當成是阿唯,所以才產生的幻覺嗎?

    我很希望是自己認錯了人,不然我會很為郁芬傷心,但可惜,偏偏他就是他。

    阿唯學長左手拿著光碟片,右手在那女孩臉上刮了一下,逗得她嬌笑起來,伸手

    在阿唯學長肩膀上拍了拍。那女孩身材很完美,臉蛋也很漂亮,可惜我沒有多餘

    的心思去注意她,坐在停放路邊的機車上,距離他們大約五公尺處,我點起了一

    根香菸。


    方才因為我從人群中低著頭走出來,所以他沒有看見我,而我也只略略注意到他

    的頭,還有那個美女的迷你裙,但現在我坐在機車上,四周再無旁人,而且我又

    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所以他很快地便也看見了我。

    他們走過我的身邊,阿唯學長停下了腳步。


    這場面很怪,我們居然在色情光碟攤子前面巧遇,看我直盯著他,他也很納悶地

    看著我。

    「我是不是見過你?」他問。

    我們見過,當然見過,我對他印象非常深刻。看我點點頭,他居然問我,是在哪

    裡見過的。

    「在澄清醫院,郁芬受傷的那一晚。」

    「喔,原來是你,你好,我叫阿唯,我朋友都這樣叫我。」

    「你好,我是阿哲。」我冷冷地說,臉上表情這時應該是古怪至極的。瞄了那辣

    妹一眼,我問:「這位是?」

    「我乾妹妹,乾妹妹。」他笑著說,那個辣妹也嬌笑起來,又在阿唯的肩膀上拍

    了一下。



    「你幹嘛?臉色臭成這樣?」捧著喇叭,貓咪在FZR旁邊等我。

    「我遇見那個阿唯了。」

    他很驚訝地問我,是不是上次接郁芬上課的金毛男,我點點頭,還告訴他,這個

    金毛男不但一點成熟的樣子也沒有,他身邊還有一個像小太妹的迷你裙辣妹。

    結果貓咪直呼可惜,他可惜之處,不是沒能去見證金毛男買色情光碟的事情,而

    是可惜著沒能看見那個小辣妹。


    「要不要去跟郁芬打小報告?」騎著機車的貓咪,這樣建議我:

    「去郁芬那裡告一狀,說他在外面把馬子,而且還帶個穿迷你裙的,說是他的乾

      妹妹,然後兩個人一起去買A片,這樣鐵能讓他死,你看怎麼樣?」

    怎麼樣?我還能怎麼樣?我跟貓咪說,這種事情我幹不出來,況且,說人家去買

    A片,而我自己卻還不是一樣?

    「你可以說是幫我買呀!」

    「那他也可以是幫別人買呀!」我說:

    「靠著破壞別人的形象,去達成自己的目的,這我做不到。」

    「你可以選擇維持你的良心,也可以選擇保持處男之身,直到我成為偉大發明家

      為止。」他頭也不回地說。


    我該怎麼做?這讓我想起補習班的狀況,是否我也該去跟紓雯說,那個共產黨的

    侵略政策也是我想出來的?沒想到兩邊居然同時發生類似的狀況。

    我知道如果我把阿唯的事情說出來,郁芬一定會對他印象破滅,但是印象破滅之

    後,就會變成愛上我嗎?這誰都無法肯定,唯一可以確信的,是我心愛的女孩將

    會傷心很久,而我會陪著她也難過很久。

    「所以我不打算這麼做,要發現什麼,她自己親眼看一次,總比別人講個千萬句

      來得有效。」

    在路邊吃銼冰時,我告訴了貓咪,關於我的想法。他看看我,吃了一口情人果冰

    ,眼裡盡是無可挽救的悲哀。



    「你是怎樣?被倒會了嗎?」中午,郁芬公寓樓下,她一如往常的純稚。

    「沒事。」

    強顏歡笑的背後,我想起貓咪的眼光,這是一種悲哀的感覺。郁芬還是跛著腳,

    她把包包打開,拿出一盒巧克力來,說是送給我的。

    「謝謝。」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你的徐式幽默呢?」

    「忘了帶了。」我微笑著。

    如果什麼都不說,即使失去妳,也還可以換來妳的笑容,那我願意妳依然是幸福

    快樂的。雖然我很想讓她知道我所看見的,但那未必就是真相,因為我確實不知

    道阿唯的為人如何,或許那只是他對女孩的特別之處而已,我能說什麼呢?


    「喂,你再不說就沒機會囉!」

    我把車停在校門口,看著郁芬下了車,用很天真的雙眼看著我。

    「我沒事,真的。」

    「我不喜歡你這樣。」

    「我怎樣?」

    「你自己知道。」

    下午一點二十五分,她站在校門口,這樣皺著眉、嘟著嘴地看著我,一直站到了

    一點四十五分,期間我說了三次「快進去吧,妳遲到了。」的話,但是她始終沒

    有移動腳步。

    「你這樣我怎麼去上課?」

    今天中午的太陽很大,我被曬得有點暈,看看手機,我上班也已經快要遲到了。

    「相信我,我沒事,如果我有一點點表情上的不對勁,那只是因為我真的,真的

      很在乎妳,不希望妳想太多,擔心太多而已,好嗎?」

    本來我想親口說一聲「我喜歡妳」的,可是我沒有說,因為我還是忘不了那天晚

    上在澄清醫院,郁芬看著阿唯時,眼裡的光。

    -待續-

    我也希望那是假像,因為我更希望妳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