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裡,說喜歡妳!
By 穹風
06

     本來我以為她會毫不客氣給我一巴掌的。

     不過她只是右手忽然握緊,並且縮了回去。

     然後雙頰菲紅,睜大雙眼,滿臉驚訝看著我而已。

     我的腦袋裡面一片空白。

     根據我對自己的了解,我絕對不是一個登徒子。

     也絕對不是一個花心的人。

     雖然我是天秤座的。

     但是我真的想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

     究竟為什麼我的嘴會湊上去吻了她的臉一下?

     所以我相信我這時候的表情一定是一臉呆滯。

     兩個人互相對看了一會兒,

     像是有半個小時,也可能只有五分鐘不到。

     『你…』

     她的嘴裡輕輕地、慢慢地,吐出一個字來。

     「我…」

     我的嘴裡也輕輕地、慢慢地,吐出一個字來。

     我可以保證,這一幕絕對沒有你所想像中的那麼浪漫。

     我們像兩個腦袋被石化的呆子,只是互相看著對方。

     (謝嘉芳!妳在哪裡?)

     二樓傳來雅凌的聲音。

     完蛋了,她的清白最後終於還是毀在我手上了!

     我們同時回過神來,

     嘉芳一臉懊惱之色,小聲跟我說:

     『糟糕啦!我姊醒了啦…』

     「跟她說妳在樓下看電視看到睡著就好了。」

     我又恢復了我原來的機智。

     『你不要出聲喔,我先上去了。』

     我點點頭,看著嘉芳躡手躡腳地上樓。

     (妳死到哪裡去了?)

     『我在樓下看電視看到睡著了啦。』

     (妳很笨撂…)

     嘉芳沒再說話,只剩下雅凌嘮叨的聲音,

     不過也沒幾句,我想她也又回去睡了。

     等到我確定一切恢復平靜之後,才又回到廚房裡面,將那一堆空罐子收掉。


     收著垃圾時,我在想,為什麼嘉芳沒有生氣呢?

     為什麼她只是紅著臉、看著我呢?

     難到她並不打算拒絕我嗎?

     難到她願意給我機會嗎?

     可是她要給我什麼機會呢?

     我連我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機會都不知道。


     有句俗話說,豬油蒙了心。

     我大概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幹出這種事情來。

     因為我認識她才一個晚上。

     雖然這個晚上這個女孩給了我很多震撼。

     我沒看過一個女孩子可以變臉變得這麼快;

     也沒看過一個女孩子可以這樣興致盎然地聊著歷史,

     對於我跟她的關係,是房東的女兒跟房客的關係,

     所以其實我們連朋友都不算是。

     而且我也並沒有真正想要追求一個人的準備。

     那麼,我究竟在幹什麼?

     把垃圾收好之後,我掏出我的鑰匙圈。

     只剩下鑰匙環和鑰匙的鑰匙圈。

     和那個英文系的女孩分手之後,我連翹了一星期的課,

     一個人窩在綠島。

     一星期之後,

     我帶著連喝六瓶啤酒的個人最高紀錄與一大包沙子回來。

     做了一堆小瓶子,到處送人當紀念品。

     但是我留下了最好看的那一瓶,作為我的鑰匙圈,

     並且承諾自己,要將它送給最適合我的人。

     可是我不敢想像,這個人會是嘉芳。

     拍拍自己的腦袋,我想我需要好好睡一覺,

     反正都已經送了,也已經吻了,難不成還要跑去跟她說:

     不好意思,這純粹是意外,我只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吻妳,

     請妳將它忘記,然後把小玻璃瓶還給我?

     我想她會選擇和我「誓不同日月」的。

     那我該怎麼辦呢?

     唉…眼皮好重,

     這麼複雜的問題,就留給以後吧。


     事情發生之後的第二天,我約貓咪到「貓與月亮」見面。

     那是一家相當有格調的咖啡店。

     『不會吧?這種事情你也幹得出來喔?』

     貓咪驚訝地說:

     『我才一個晚上沒有回去耶!你就直接下手了喔?』

     不理會他的調侃。

     「我真的覺得這只是一個意外。」

     『哎呀,沒關係啦,反正那個又不是我要的…』

     貓咪大笑著。

     再強調一次,這絕對是一家有格調的咖啡店,但是,你得要跟對的人來。


     終於貓咪還是沒有借到車來幫我搬家,因為他又換工作了,這次是在7-11。

     最後一次到我的舊居,把我的音響搬走。

     老娘曾經跟我說,要搬家之前,要對那個地方的神明說些好話,

     算是感激祂們的保佑。

     可是現在我要說什麼?

     算了,不去想這種無聊的事情。

     把東西全部搬空之後,我聯絡了舊房東。

     當初押金很少,只有一千元而已。

     我打電話向他要錢,他居然跟我說,當初我們擅自加裝門鎖,

     算是對房子的一種破壞,要扣押金當作賠償。

     一怒之下,我決定一千元我也不要了,真的破壞一番。

     既然要搞破壞,那就不能沒有蔡頭。

     蔡頭是我高中時候的學長,就住在我們新家附近,

     他是學冷凍工程學的,也是一個相當優秀的鼓手。

     而在這些華麗的外衣之下,他則是變態的破壞狂。

     蔡頭接到電話之後,立即趕到我的舊居來。

     他將插座板小心地拆下來,用力拉出裡面的電線,再將它們剪斷,


     然後又塞了回去。

     接著他將床組的螺絲各拆掉一邊,讓這張床勉強維持一個平衡,

     但是只要誰一躺下去,保證「砰」的一聲,非常過癮!

     隨便處理完這兩樣東西之後,蔡頭拿起他個人裝備袋裡面的自來水毛筆,

     走到陽台邊,將窗簾布掀開,在牆角非常專業地畫了兩道符,

     雖然我不是很懂他畫什麼,不過符裡面有兩個中文字我是認得的,

     寫著:「鎮魘」。

     蓋上筆蓋,他又拿著一捲膠帶,

     扯下一堆之後,揉成一團,

     把它們塞進馬桶裡面,再用掃把柄用力地擠進馬桶管道裡面。

     「這是做什麼用的?」

     我很好奇。

     【塑膠是一種不會被水,也不會被通樂瓦解的東西。】

     「so?」

     【所以除非他挖開馬桶,否則…】

     那我懂了。

     簡單幾個步驟,我們已經在這個房間裡面埋下不少陷阱,

     而且,都是你一眼看不出來的陷阱。

     我很慶幸,我沒有住過他住過的房間。

     為了這幾件簡單的工作,我花了120請他吃一頓麥當勞。

     並且答應他,下學期開學時到他們學校去幫他們熱音社招生。

     【練一個禮拜就夠了,我們辦他個兩場招生演唱會,

     記得,帶那隻貓來,我們也還欠個貝斯手。】

     他很酷的說。

     雙方都心滿意足之後,我們離開麥當勞。

     他完成拉攏幫手的目標,我完成報復房東的目的。


     新家樓下。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嘉芳,因為今天早上的事情。

     搬音響回來時遇見雅凌,我還問她怎麼沒看見嘉芳,

     雅凌說,嘉芳去超級市場買東西。

     那現在呢?一頓麥當勞,一個半小時過去了。

     她應該回來了,而我該怎麼面對她?


     小心翼翼地開門進去,客廳裡空無一人。

     走到今天早上親吻她的「案發現場」,燈光依然昏暗。

     我一個人坐在第一階的樓梯口,心裡徬徨得很。

     (你在幹嘛呀?)是雅凌的聲音。

     「沒…沒有啊。」

     (你好像心事重重耶。)她有點疑惑地看著我。

     「才沒有,妳想太多了。」

     (是嗎?)

     「是的。」

     (真的是嗎?)

     「真的是的。」

     (那麼…好吧…)

     可是她還是站在原地看著我。

     「怎麼了?」換我問她。

     (我在等你什麼時候讓開借我過啊?)她銀鈴般的笑語聲清亮的響起。

     「啊,抱歉。」

     我趕緊讓開。

     (你在思春喔∼)

     經過我的身邊時,雅凌丟下這樣一句話。

     她的一句玩笑話,卻強烈地撼動了我的心弦。

     帶著忐忑的心情上樓。

     二樓門關著,表示她們房間沒人。

     三樓目前是空的,那幾個學長還沒搬來。

     四樓現在也只有我跟貓咪住,所以經過三樓之後,我就放心地加快腳步上來。

     但是我錯了。

     『曾經我們離幸福只差一點點,而如今我卻離你好遠好遠…』

     這次換成蔡健雅的歌。

     我們住在四樓,五樓則是晒衣場。

     嘉芳拿著一枝拖把,正從通往五樓的樓梯一路拖下來。

     「妳…妳在呀?」

     我發現自己竟然結巴的說著話時,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沉默了一下,笑著說:

     『對呀,很多天沒擦地板了,趁今天擦一擦呀!』

     「那個…」

     『哪個?』嘉芳的短髮用髮夾夾到後面,

     因為拖地板的關係,她流了點汗,臉也紅通通的。

     「就是那個…」

     『就是哪個啊?』

     「今天早上…今天早上的事…」

     她又笑了,輕輕地笑,幾乎聽不到聲音地笑。

     「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鼓起勇氣說。

     『所以呢?』她問。

     「我只是想跟妳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怕妳誤會我…」

     『笨蛋喔,我知道,你自己才不要誤會了。』

     她雙手握著拖把,瞇著眼睛笑。

     我站在我房門前,看著站在樓梯上的嘉芳。

     她的笑容還是很甜美,但是卻有點不一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我說不上來,也分辨不出來。

     「那…我進去了。」

     『晚上要一起吃飯嗎?』

     「不…不用了,謝謝。」

     我怕我多擔一刻,就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於是趕快開了門進去,然後趕快又關上了門。

     我在怕什麼呢?

     我想,我怕的是連我自己都沒弄清楚之前,就把她也牽下水了。

     我想,我怕的是我只是因為那一時那一刻的衝動,所以才吻了她,

     而不是真正有什麼感覺。

     畢竟,我們才認識一個晚上而已。

     那麼,嘉芳的笑容裡面,那個我說不上來的異樣又是什麼呢?

     是失落嗎?是鬆了口氣慶幸我沒糾纏她嗎?

     還是什麼我也不懂的東西呢?

     中文人吟風弄月是拿手好戲,

     走在相思樹林裡,當月高歌,

     走在教堂前,顧盼沉思,

     那些都是簡單至極的事情。

     但是在一個窄窄的樓梯間發生的,卻那樣深奧而又晦澀。


     這裡的門隔音不怎麼樣。

     因為我聽見二樓雅凌對嘉芳說話的聲音:

     (神經病喔!我只是去買包鹽而已,妳哭什麼啦?小孩子喔!)

     -待續-

     別輕易猜測你所不懂的人,因為一不小心,你就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