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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先生當然有他的名字,只不過我從沒記得過。
大家都叫他「謝先生」。
私底下提到他時則稱他:謝仔。
會這樣有點輕視於他的姓名,是因為他本來就沒什麼威嚴。
一個肺有問題的老人,
整天窩在廚房裡面,滷肉、喝酒,還抽黃殼長壽菸。
隨便逮住一個過路的房客,
管你是誰,要去哪裡,他都會問你:
【要不要喝一杯?】
【吃碗飯吧!】
貓咪就是這樣才陪他吃過那次飯的。
所以除非確定他在睡覺,否則乾脆別下樓算了。
謝仔其實是個好人,他只是囉唆了點。
但是他有個毛病,讓我覺得很不喜歡。
他喜歡「家」的感覺。
所以他有事沒事,就會把兩個女兒拉下樓來聊天。
「妳們聊什麼呢?」我問嘉芳。
『聊過去呀、現在呀、未來呀!』
這跟沒回答有什麼差別?
『道可道,那就非常道了,你懂嗎?』
不懂,誰懂?你懂的話你來告訴我。
這陣子沒事就在家裡混,
所以知道了一些事情。
謝仔是個老竽頭,到台灣才娶老婆的。
謝仔的太太一共生了三個女兒。
這是我很驚訝的地方。
我一直以為嘉芳是老二,卻沒想到原來是老三。
不過不知道是因為年紀的關係,還是思想觀念的原因,
總之就是他們又離婚了。
大姊歸媽媽養,雅凌她們倆個則歸謝仔養。
尼姑是謝仔的妹妹,出家很久了。
但是因為她本來就小有積蓄,不想看兩姊妹跟謝仔吃苦,
所以決定買這棟房子。
靠著收房租,就足以供養他們三個人的生活所需了。
嘉芳說著這些的時候,語氣非常平常。
我問她不再介意父母的離異了嗎?
嘉芳說,那時候她才國小二年級,
發生了一些什麼,她根本不記得了。
「這就是妳們常常聊起的過去與現在嗎?」
『這些以年代劃分來說,都只能算是現在。』
「那什麼是過去?」
『我老爹參加過的戰爭,那個才叫做過去。』
我忘了嘉芳喜歡歷史,難怪只有她能夠跟她老爹這樣聊一整天不嫌累。
「最近很少看見妳姊姊,她功課壓力很大吧?」
『沒事找事,拼死要上台大、政大,所以只好乖乖唸書了。』
從那天大肚山夜遊之後,我們就幾乎很少再看見雅凌。
即使有,她也是抱著書猛啃,再不然就是在廚房遇見她,
那也不過倒杯水的時間而已。
我想的有點出神了。
以至於嘉芳叫了我兩聲都沒有聽見。
所以她乾脆拿起抱枕敲了我的腦袋。
『想什麼?』
「我在想我有多久沒跟妳姊聊過天了。」
『不要說是你,我也很久沒跟她聊過天了。』
「不會吧?妳們還睡在一起耶!」
嘉芳說,也是大肚山那一晚之後,雅凌就不大愛說話了。
然後我想起謝仔回來那一天,
我們在樓梯口擦身的那一幕:
她叫我別把我跟嘉芳的事情讓謝仔和滅絕師太知道。
然後,我看見了她眼裡,還有沒說出口的話。
雖然,我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後來深印入我記憶裡面的,是她飄著滿滿香氣的長髮。
但是我的回憶時間不長,手機響起來。
『阿哲嗎?快來救我。』
「救你?」
『我在藝術街吃飯,錢帶不夠啦!』
這隻貓不是那種會一個人到高級餐館去吃飯的人。
不可能。
「你身邊應該有人才對,幹嘛找我去救你呀?」
『你忍心讓女孩子出錢嗎?』
「哈!是你馬子,可不是我馬子。」
『拜託一下啦!我們兩個身上加起來只有250元。』
「喔,你已經跟她求救過啦?」
我很樂意多打兩下落水狗。
「是哪個馬子啊?要不要我到隔壁去找你企管系的辣妹,叫她過去救你呀?」
『我就是跟她出來的啦。』
「那你還有沒有其他的馬子?我不介意幫你聯絡。」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個嗲得要命的女人的聲音:
【徐大哥∼】
哇塞!真是可怕!
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幫我點了一杯飲料。
是一杯120的那種飲料。
喝得我好心痛。
原來這隻貓以為真的可以憑一張信用卡闖遍天下,
所以老是嘲笑我出門沒事帶一堆零錢,自己找麻煩。
但是偏偏就有商店的讀卡機是正好故障的,
報應。
那個企管系女孩的真的是辣妹。
因為她的五官很鮮明,身材也不差。
重點是,她也有長長的頭髮與水亮的雙眼。
很像…很像雅凌。
奇怪,我怎麼這幾天常常想到雅凌?
貓咪他們會在這裡坐了兩個小時,
除了吃飯、鬼扯之外,剩下的就是等我來救命而已。
付完錢之後,他們就離開了。
「給你個建議,還是多帶點現金在身上的好。」
貓咪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放心,我帶的錢夠買保險套,我會去可以刷卡的旅館。』
難怪他可以以貓的姿態,榮登電工獸神的寶座。
一個人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
我不是不想離開,而是因為120的飲料還沒喝完。
繼續剛才一閃而過的思緒吧!
我幹嘛沒事就想起雅凌呢?
是因為多少在心裡面都還對她存有一點虧欠嗎?
不至於吧?
說真的,同樣是在無心的情況下,
吻了嘉芳是比較誇張一點。
可是只對雅凌說一句玩笑話…
應該不算太嚴重才對呀。
況且在我們去夜遊之前,她對我都還不錯。
至少見面時都還有說有笑。
那一晚之後,我們就疏遠了好多。
不過也或許是因為課業壓力的緣故吧!
因為家庭環境的關係,所以她們姊妹都沒有參加補習。
就我所知,高中生不補習的話,
要考上國立大學是不大容易的。
雅凌必須以自修的方式來追上參加補習的同學的程度,
這也難怪她要這麼認真。
而我只是因為太久沒跟她講話,
所以才會這樣常常想到她。
是的,應該是這樣的。
我說過,中文人吟風弄月很厲害。
但是一旦面臨自己的問題時,就又會笨拙得可以。
-待續-
蠟燭的光照不到蠟燭本身,妳站在我身邊,我卻看不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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