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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未來鯊(fansword)■

＃曲目1＃－【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G大調第一號組曲－前奏曲】



　　我由金黃閃亮的陽光下走進灰暗的室內，那一條不長也不短的走
廊，是暗的。我慢慢地往走廊的盡頭走去，漸漸的…那泛著不可思議
的藍色波光…蕩漾在白色的牆上、我的眼睛?、穿透我的胸膛我的心
…

　　巨大透明的水族箱?游著一隻隻線條優美的鯊魚，因游動的速度
交織成無數條像萬花筒?的夢幻世界，也因為三面環繞的落地鏡，使
得虛幻夢境以千年的光速離真實越來越遠…漂盪到不知明的外太空流
浪並且迷失了…

　　我蹲在水族箱頂端的旁邊，往下看去，一隻俊俏的鯊魚正從底部
以近乎人類呼吸的聲音，在接近無限透明藍的水面?，劃出一道像黑
夜?其中一條燦爛煙火般美好的弧形…原本靜止的水面，因煙火爆發
的瞬間，漸漸的彷彿從遙遠的時空拉出一條條悠美的大提琴音符…

    那曾經令我魂牽夢縈的大提琴琴聲，慢慢的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亮…漸漸的像不斷畫圈圈似的在我耳膜間纏繞著…然後我看到十年前
在安靜圖書館看書的我…那一年我十五歲，是一個話說的少得可憐的
安靜少年，那時我唸初中二年級。


◎◎◎ 　 ◎◎◎　　◎◎◎


　　那一天是星期六下午，大部份的學生已經放學回家了，我獨自一
人坐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空蕩蕩的圖書館?，只有一排排高及天花
板的書架和空氣間飄散著存放多年的老舊書本的氣味，以及一個像石
雕般動也不動的我。

　　不知什麼時候，一種耳熟能詳的美麗旋律緩緩的不知從什麼地方
，穿過圖書館的大門，彷彿拉緊的弓弦發射出的箭靶，就那樣筆直飛
快的穿透我的心！霎那間像電流般隨著血液四處流竄我全身上下…

　　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順手拿起桌上的詩集，我的腳自動的往
前尋找如詩樣般旋律的琴聲…經過昏暗的長長走廊，經過兩三間教室
，然後經過一扇扇半開的透明窗戶…晃過玻璃晃過空隙…我一步步看
到在音樂教室的妳，坐在角落靠近窗戶旁。陽光正輕輕吹拂著白色窗
簾，那原本純潔的白泛得更白了，而絲緞般輕舞飛揚的白窗簾有時候
把妳遮住了…

　　妳穿著學校女生的制服。白上衣,長過膝蓋的藍打摺裙，兩腿之
間抱著一隻古老的大提琴，妳纖細修長的手彷彿波浪般舞動著琴弦。
原來那如天籟般美妙的詩歌是經由妳的手拉出來的一個天堂。

　　我靠在門口旁邊的窗口，不好意思再走一步。妳的神情非常專注
，額頭不時冒著汗，有幾滴汗水已匯聚成一串珍珠緩緩的往脖子流下
。我仔細看妳時而因投入而輕闔上眼眸的臉龐…我瞬間微微張開嘴…
啊！妳美得讓人忘了呼吸…烏黑柔順的直髮輕輕隨著妳的頭晃啊晃的
，白皙的臉蛋透著微微的粉紅，細細彎彎的眉，明亮清澈的眼睛，淡
淡的鼻子，紅潤的雙唇…散發著少女獨特純白的氣味…

　　妳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到我，反而讓我安心不少。我安靜的靠在窗
口觀察妳，發現妳居然沒穿鞋子，兩隻腳上只有鬆鬆的白襪子，我覺
得很奇怪，難道妳只穿白襪子來上學嗎？然後我才發現角落的牆邊整
齊的放著一雙閃亮的黑皮鞋。

　　我覺得妳穿白襪子專注的拉著大提琴的樣子，既像純潔可愛的小
天使又像熱情澎湃的藝術家…那兩種交織混雜的氣味使妳看起來既像
一抹淡淡的晨曦又像一道淒美的夕陽…

　　我翻開手上拿的「聶魯達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看著一首又一
首關於愛的詩…聽著妳拉的一首又一首明亮節奏的曲目…覺得妳的琴
聲彷彿漸漸融化在字?行間的美麗詩句，化做一首首美妙的詩歌迴盪
在妳我的空氣間…蕩漾在我的內心深處…
　　
　　後來的幾個星期六下午，我都待在圖書館看書，每當一聽到妳拉
的大提琴聲，我就不由自主的走到同一個窗口，拿著同一本詩集，默
默的看著妳，然後看著詩集聽著妳如詩般的音符…我們彼此都沒說話
，只有滿天的琴聲和跳耀的詩句…每一次我都默默的看著妳收拾大提
琴，然後穿上黑皮鞋，走得不是很順的離開音樂教室。

　　有好幾次當妳烏黑明亮的眸子望著我時，我都慌張的低下頭看書
，心跳得好像一場大地震似的。我從來不敢正眼看妳，我長到十五歲
，第一次那麼的厭惡自己！


◎◎◎ 　 ◎◎◎　　◎◎◎


　　第四個星期六下午，如同往常一樣，我站在窗口，而妳準備離去
，一拐一拐的往我走來。當妳像一陣春風掠過我身邊時，我不知那來
的勇氣，終於開口對妳說話。

　　「呃…妳的腳…」

　　妳頗為驚訝的睜大那雙迷人的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你
會說話啊？」

　　妳知道嗎？我第一次聽到妳柔暖輕柔的聲音，感動得快滴出淚來。

　　「我…」我吞吞吐吐不知要說什麼，腦筋一片混亂。

　　「我以為你是啞巴呢！」妳笑著說。天那！妳笑起來彷彿全世界
的玫瑰都瞬間盛開了！我呆呆的看著妳漾開的笑靨，覺得自己好像電
影中的傻瓜定格畫面。

　　「你好奇怪哦…學校的男生看到我，都是一個勁的講個不停…你
遇到我這麼多次，卻都不說話…所以我以為你是啞巴…真抱歉…」

　　「呃…沒關係…我…只是…不愛說話罷了…」我結結巴巴的說。

　　妳又笑了。「我也不太喜歡說話。我覺得美妙的音樂比起人類吵
雜的聲音悅耳多了。」

　　「嗯…」我點點頭。妳往前走,又是一拐一拐的。我跟在妳的稍
後方。

　　「呃…妳的腳…」我不知該如何問妳，怕直接問會傷到妳的自尊
心。

　　「我的腳一直無法適應這雙新皮鞋，可能是稍微緊了點，當初應
該拿去換的。」

　　「哦…」我恍然大悟的應了一聲。

　　「嗯…我以為妳的腳…不好…」

　　「那我們扯平了！」妳轉過頭來，又是一個甜美的笑容。

     妳背著沉重的大提琴緩慢的往長廊的那一端走去，我默默的跟
在妳身後。有好幾次想開口說：「我幫妳背吧！」可是每當張開嘴，
喉嚨好像被什麼怪東西堵住似的，怎麼也發不出聲。後來我放棄了，
因為我看到妳小小的肩膀，發出奇異的堅毅光采…我似乎明白：妳和
妳的大提琴是分不開的…

　　就這樣我不時盯著妳撥頭髮時露出的美麗耳朵，和妳一直緊緊環
抱大提琴背袋的右手臂。我們走過一階階的樓梯、一間間的教室，然
後穿越操場的藍球架，踩過新畫上去的一條條白線跑道…終於走出校
園大門，妳在公車站牌前停了下來。

　　我尷尬的站在妳身後，不知要幹嘛？然後慌忙抽出夾在腋下的詩
集，隨手翻看。妳好奇的望著我，又看看我手上的詩集。

　　「你在看什麼啊？」

　　「呃…聶魯達寫的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送給他第三任妻子…瑪
提爾德…」

　　「哦…寫得很美嗎？」

　　「嗯…怎麼說呢…」我心燥熱的厲害，不知該如何適當表達我對
聶魯達詩集的感覺。我尤其不好意思說，他的情詩就像妳拉出的琴聲。

　　「就像…永恆…快消失在彼端的地平線了…」

　　「永恆…快消失在彼端的地平線了…」妳喃喃的學著我的口吻說
一遍。

　　「什麼意思？」妳不解的問。

　　「嗯…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一種感覺…我只能這樣說。」

　　「嗯…」妳低頭沉思了一會。「我想…是不是當聽到美好的音樂
時，只能心靈意會卻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那種整顆心都漲得滿滿的感
覺…」

　　「嗯…大概就是那樣了。」我贊同的點頭。

　　妳笑了，這一次我覺得妳是特別為我而笑的。

　　「妳拉的曲目都是些什麼？」

　　「巴哈的G大調第一號組曲。我在練習前奏曲、阿雷曼舞曲和吉
格舞曲。」

　　「哦…」我聽得一知半解。妳似乎明白的笑了一下。我第一次遇
見那麼愛笑的女孩，妳彷彿是為了笑而誕生的。

　　後來大概有幾十分鐘，我們都沒再說什麼。公車來了，妳往公車
的門口走去，我很著急，不知該怎麼辦？當妳的腳將踏上公車的一瞬
間，我忽然大叫了一聲，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

　　「我載妳回家好不好？」

　　妳好像電影中的慢動作緩緩的回頭望著我。

　　「我…有腳踏車…」我吞吞吐吐的說。

　　妳噗嗤笑了出來，好像天使啪啪間的一對翅膀。公車開走了。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