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件者: 林郁海
主旨: 當兵現形記修訂版(4)
日期: 2002年1月17日 AM 07:30


四、    親愛精誠

第二天早上5:00,一百多人在班長的哨子聲和營區擴音器的起床
號下,像是棉被同時著火似地全部跳了起來,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摺棉
被,大概花了20分鐘(新兵的棉被通常摺得有點方有點圓,像是饅頭
的形狀;我一直到下部隊後才摺得像有稜有角的豆腐),接著下身穿
著「乞丐褲」、布鞋(昨天睡前已發襪子),上身穿著內衣,大夥兒
慌慌張張搶著上「小號」(也有人先上小號,再回來摺棉被),集合
後直接跑步去了,排長、班長個個跟著隊伍跑,看來新兵的體能果然
還需一番操練才行,第一天我們大概跑了2000公尺,這是往後(摺棉
被除外)每天早上的第一個節目(偶爾不跑步,做「陸軍操」),而
且路程漸漸增長,到了將近結訓前半個月已經跑到5000公尺了。

大約6:00集合「早點名」,除了第一個禮拜大部分人都沒有上「大
號」外,之後早點名後的時間就都是大家搶著上大號、盥洗的時間,
以及做打掃的工作;7:00集合吃早餐,8:00就開始上課了,如果你在
學校上過軍訓課或戰鬥營,就大概明白我們上課的樣子;不一樣的是
整天都是軍訓課,不!兩年都是軍訓課。

記得最初上課的課程名稱是「基本教練」,不外乎立正、稍息、向
右轉、向左轉、向後轉、齊步走、跑步走……對某些人來說已經駕輕
就熟,但也有某些人是第一次學習。軍隊的要求就是不一樣!每個動
作都不馬虎,光是一個「立正」就大概要練上半個月才能「融會貫
通」,不管你原本對它生或熟。

枋寮新開營區(這個營區的名字叫「新開」)的入口有一面做為玄
關的牆壁,高約3米寬約5米,牆上有四個大字由右而左──「親愛
精誠」(大多數的營區門前都看得到這種牆壁);上課、操練要是有
人打瞌睡、動作錯誤、放砲……班長就會叫那些人(有時候人數達20
人以上)「〝親愛精誠〞左三圈,右三圈!」意思是說,要他們(偶
爾,也包括我)向「親愛精誠」的牆壁跑去,先向左繞三圈,再向右
繞三圈,然後跑回隊伍。開始跑的時候,多半又補一句「抓最後三個
!」讓氣氛更緊張,當他們跑回隊伍時則喊「三、兩、么、停∼∼」
,最後三個又得再跑一趟。

當人數較多時,有些阿兵哥會在第一圈就躲在牆壁的另一邊(有
些人馬上有樣學樣),等最後一圈時再跟著人群跑回隊伍,其他人通
常不會檢舉這些人(因為自顧不暇),有時候班長裝做不知道,有時
候班長會處罰得更嚴重,而這種情況通常是集體再處罰,也就是說連
沒摸魚的人也一起處罰,因為不清楚哪些人有摸魚,哪些人沒摸魚;
有時候會發生意外,記得有一個阿兵哥就是躲在牆後,和其他人逆向
而撞到別人的槍管,(跑步時,槍枝是端在胸前的,而且上下甩動,
稱為「端槍跑步」。)額頭縫了七針。

中午11:30是集合吃飯的時候,這是入伍的第二天,卻是午餐的
第一次,也是「吃飯操」的第一次(大概早餐的時間,做「吃飯操」
比較不夠),什麼是吃飯操?大體上,軍隊最講究的是「一致」,不
只食衣住行要求一致,連聲音、動作也要一致,為了這個一致的默
契,我們光是「坐下」就花了半小時才學好。經過一番調教後,每個
人都像木頭人一樣,拿碗筷的姿勢也要一致,當然不至於要求「入口
」的時間一致,再盛飯的時候,飯碗必須端在胸前,就像和尚持缽,
走路轉彎都得很刻意地轉90度。

吃完午飯後,每個人都得乖乖地睡午覺,我真佩服能睡著又打鼾
的人;下午1:30班長的哨子聲一響,每個人匆忙下床,混亂中也聽不
清楚班長的口令,反正跟著前面的人準沒錯,安全士官 拿鑰匙開了
槍櫃,每個人照著編號拿槍,集合後,果然還有幾個「天兵」(指
「沒帶大腦出門」的兵)不知道該照編號拿槍,只要槍支編號不對的
人都被罰交互蹲跳,當然可以說有一半的人是被另一半的天兵拖累。

今天下午的課程是立射、跪射、臥射三種射擊姿勢,你若問我哪
種姿勢最不舒服,通常很久很久不能動的姿勢最不舒服,而這種「耐
久式」幾乎是任何課程的共同招式,不要懷疑!我們一個動作最多可
以「定」20∼30分鐘,看來倒不像服飾店的假人,而是像極武俠劇中
被「點穴」的人,因為我們除了不動之外還多了「黃豆大的汗水」和
「痛苦地顫抖」。

訓練過程中,耐力較久的人可以享有「休息優先權」;耐力差的,
班長就會越看越不順眼,會拿鋼盔掛在「被班長看不順眼的人」的槍
管上,再看不順眼還會加上磚塊。實際上根本沒人有本事享有「休息
優先權」,它只是個吊在驢子面前的蘿蔔。

通常在立射的姿勢,才會玩掛鋼盔的遊戲,因此立射應該算是三
種姿勢中最痛苦的一種,其次是跪射;最後會發現臥射最舒服,我告
訴各位原因:因為臥射的姿勢從腹部以下完全貼地(貼地的部位,都
可以放鬆肌肉),雖然兩肩和頸部以上不能動,剛開始雖然痛苦,但
過了10分鐘以後就麻木了,再過10分鐘,連麻木的感覺也都跟著消
失,然後就很舒服…很…舒…服…地…睡著了……;不管有沒有因此
被修理,至少已經佔到睡著的便宜。

看官們也許認為這種佔便宜的心態何等阿Q!我說如果你不曾嘗
過口渴一天才獲得一口甘露的那種美味,那你就無法相信百般疲勞下
小憩片刻是何等珍貴的享受。

晚上洗完澡,我們到中山室按座號坐定,他們要我們填寫一些「切
結書」之類雜七雜八的表格、文件等東西(那些條文,沒點兒文學素
養還真看不懂,簡而言之就是「死了得自己負責」的意思,這些「切
結書」對阿兵哥而言,可說是「賤價賣身契」。);氣氛似乎沒那麼
嚴肅,也允許我們互相交頭接耳,看來怕我們因為緊張而寫錯的樣子
;填寫資料當中不難發現有國中畢業還不識字的人(這種人在軍中最
容易被欺負了),有人反駁,誰說九年國民教育失敗,至少他會寫自
己的大名,有法律效益就夠了。接下來的時間要我們每個新兵「自我
介紹」。9:00以後,例行的事就不再提了。

原本以為晚上這個時候,大概是最輕鬆的時候,其實不然,大部
分晚上7:30∼9:00我們必須熬過「刺槍術」的耐久式操練,而刺槍術
是新兵聞之喪膽的課程之一,我搞不清楚他們為何這麼敬業,何況我
們並沒有額外支付補習費(這個謎題以下會有解答)。